林恩祥忽然冲到阿文面前,用颤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充实的手感,虽然有些冰凉,但隐隐中仍透着几分暖意,这样真实的触感,绝不是空无一物的感觉!
「你们看,我可以触摸到他!」林恩祥几乎是狂喜的看向其它人:「他是存在的!他就在这里!」
「啊!」阿武忽然害怕得尖叫起来,他紧紧的摀住双耳,带着哭腔说:「没有!我什么也看不到!你在抚摸空气!祥,不要这样,我真的好害怕……」
「不!明明是阿文……」没想到阿武依然在否认,林恩祥已经近乎疯狂的大吼起来。
「祥哥……」
肌肉强疯了一般冲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抓住林恩祥。林恩祥当即愣了,因为肌肉强的双手穿过阿文的身体,直直的握住了自己的双臂!好象一团烟雾被轻轻撩乱,只摇晃了片刻便恢复了常态,阿文依然清晰的站在肌肉强的身后,用那双淡淡的、哀伤的目光看着林恩祥……
林恩祥却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浑身失去了知觉,呆呆的、傻傻的站立着。
「好的,麻烦您尽快赶到。」
肌肉强挂断电话,看向缩坐在沙发上捧着热茶发呆的阿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通知了一位著名的心理医生尽快赶到了。」
阿武呆呆的看着手中茶杯升起的蒸腾热气,眼前被水雾覆盖,一片模糊朦胧:「我应该早就发现的……第一次见面时,他说带我回家见哥哥的时候我就应该警觉的!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我以为他只是思念哥哥……没想到……」
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阿武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呜咽着说:「你告诉我说祥可能会看到幻觉时,我竟没有在意。他表现得那么正常,对我温柔的说话,会宠我,会怜我,完全不像有事。我终于明白他的紧张与不安来源于哪里了,我以为他只是不愿爱上哥哥以外的人,原来……原来在他的世界里,哥哥还存在着……难怪他那么痛苦,因为他觉得爱上我是对哥哥的背叛,活生生的背叛……」
「武哥,」肌肉强恳切的说:「求你不要离开祥哥,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关怀!」
阿武点点头,无声的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离开他……他一直在我和哥哥之间苦苦挣扎着……当我说我迟早会住进这里,自信满满的说我可以代替哥哥来爱他时,他是那样的生气……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哥哥一直『住』在这里,所以他才会那么愤怒……呵呵,我好傻,我以为他只是把我当作哥哥的替身,不愿让替身逾越到正身之上,却没想到他的痛苦却是这样……」
阿武放下茶杯,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薄毯,有些乏力的说:「我去看看他。」
肌肉强无言的点点头,此刻的阿武,是林恩祥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吧?
寂静的卧室之中,林恩祥呆呆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同样呆坐在另一端的阿文,二人无语的对视着。
林恩祥忽然笑了:「你……不存在吗……?」
阿文没有回答,依然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淡淡的、哀伤的,如同以往任何时候。
林恩祥用颤抖的手摀住双眼:「如果你不存在……为什么我可以看到你?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甚至触摸到你?为什么……」
一个温暖的感觉靠近身旁,林恩祥呆滞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阿武温柔而悲伤的眼神。
不可能是阿文……他靠近我时只有那种淡淡的、透明般的虚幻感……不会像阿武这般温暖,透着鲜活的生息……
而原因是……阿文是不存在的……?
林恩祥的目光落到阿武身上披着的薄毯,悬空的毯角轻轻晃动着,林恩祥再度笑了。
他想起了那条永远披不到阿文身上的薄毯,当自己温柔的为他披上时,再一回头,便已经滑落在他脚下。原来,是因为他是虚幻的……实体的毛毯怎么可能披在一个无形的人身上?原来如此……
再看看垃圾桶,想起那两片安眠药和那杯水一直纹丝不动的放在床头柜上,没人碰过。原来,不是阿文不肯吃药,而是他根本不会去拿……
呵呵……
林恩祥低低的笑着,隐隐的哽咽声从喉间迸出,他像个委屈的孩子般低声的哭泣起来,阿武无言的紧搂住他,一语不发的安慰着。林恩祥紧靠在他的颈窝中,最终放任了情感的宣泄,哭出了所有压抑的情绪。
「我认为林先生是典型的幻觉妄想症。」资深的心理医生分析着:「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负罪感令他无法接受死亡的事实,于是潜意识抹去了关于爱人死亡的具体片断,然后创造出一个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个体。由他可以与之交谈、触摸的症状来看,他已经病得非常之重,必须及时治疗。」
「沉溺在负罪感之中吗……」阿武低声喃喃道。
听完医生陈述的肌肉强反感的皱紧了眉头:「会将这段病史记录在案吗?」
「原则上会,以便于以后有突发情况时可以得到及时的医治。」
「还是不行,最好不要有任何记录!」
肌肉强不容置疑的说道。因为他知道东区的老大一旦被人知悉有精神病史,那无疑将动荡整个东区的安危。那时,祥哥的性命就会危在旦夕了!
阿武沉默的垂着头,彷佛在沉思着什么,满眸的不安与哀伤令他愈显脆弱。忽然,隔壁传来器皿碎裂的声音。肌肉强与阿武同时冲进隔壁,只见林恩祥一脸痛苦的推开想要给他打针的护士。待他看到阿武,立刻如同获救般拚命抱住了他:「阿武,我没有疯!我不要待在这里!阿武!阿武……」
阿武眼中含泪,紧紧的回拥住林恩祥,颤抖的双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在林恩祥求救的紧拥下放弃。阿武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肌肉强,肌肉强的眼中虽有万般不忍,却仍摇了摇头:「如果再不接受治疗,我担心会更加恶化……」
阿武一时无法反驳,左右为难的沉默下来。
「不!」林恩祥慌张无措的推开阿武,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你也认为我疯了?我能看到阿文就是我疯了吗?我没有疯!不论你们信不信我都没有疯!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
「祥……」
阿武心痛的冲上前去紧抱住林恩祥,终于哭出了声:「不要这样!我带你走,我们离开!」
「武哥!」
肌肉强本想阻止,却在看到林恩祥与阿武如此用力的紧拥住对方,彷佛怕下一刻便会失去般的无助时,一时无法言语,再也说不出任何分开他们的话。他只得与医生洽谈起在家中治疗的具体事项,设定了一套详细的家庭疗程,安排了相关人员。
就这样,林恩祥与阿武搬到了那幢海边别墅内,陪同的还有专业的心理医师与护士。
林恩祥坐在阳台上,神情木然的吹着海风,发丝凌乱的划过眼帘,模糊了眼前的世界。阿武轻轻的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腰,淡淡的说:「每个人脆弱的时候,都跟你一样吗?令看着的人揪心、心碎、痛苦……我也曾一样吗?当我脆弱的时候,你眼中的我也是这样吗?」
林恩祥缓缓握住阿武的手,阿武眼中噙泪,吻到林恩祥的唇上,二人柔柔的,浅尝即止。
「还有看到过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