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见人啊。”
“再仔细找找!”
又是一阵乱翻乱找。
“没有啊,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
“可是一定是在这里没错的……”
“大人,既然是旧的酒坊,一定有酒窖之类的地方,找找有没有出入口吧?”
“好。”
苏煌心头一凛,将身体贴到窖壁上,凝神以对。
这个地窖的入口并不是特别的隐秘,只要是刻意地去寻找,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
果然,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有人大声道:“这里!在这里!”声音已是近在咫尺。
窑口被打开,一缕光线透了进来,来人在外面踌躇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派出两个人,踩着低矮的土阶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刀锋闪处,血光飞溅,地势较为有利的苏煌很快抢得先手,将来人重伤逼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寂,又过了一小会儿,一股浓烟飘了进来。苏煌暗叫一声不好,用布巾掩住了口鼻。
但在密封的狭小场所里,烟攻是最难抵御的。支撑了没多久,苏煌就知道不出去是不行的了。
借着浓烟遮蔽身形,苏煌以最快的身法向外急跃,刚跳出窖口就受到来自几个方向的同时攻击。
因为休息了一段时间,苏煌多少恢复了一些体力,几个腾挪招架,避开了对方的攻势,从厢房内破窗跳到院中。
除了追出来的三个人外,院子里竟然还有四个人。
面对这近乎绝望的不利局势,苏煌反而出奇的冷静,凌厉的表情让环伺四周的紫衣骑们暂时未开始主动的攻击。
僵持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七名紫衣骑以眼神相互确认后,一起攻上,苏煌稳住自己的步法,将手中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利用散落摆放在院中的破旧酒缸进行抵御,一时尚未呈败象。可是时间一久,本已透支的体力渐渐告急,身法有些呆滞,几次利剑砍来都躲闪不及,不得不强行举刀架隔,手腕被震得发麻。
缠斗了一阵之后,苏煌已有些喘息,一个闪失,肩上便添了一道伤口,正踉跄后退间,听得一人道:“上面要活的,小心点儿!”心中不由得一怔,险险被人将手中钢刀挑落,忙凝住心神,试探着放开守势,全力进攻,对方果然有所顾忌的样子,纷纷后退了几步。
见此情形,苏煌心念急转间,刀势更猛,乘着几个紫衣骑后撤的时机,撒手旋转着掷出一把刀,随势在怀中一摸,拿出几颗在地窖里找到的圆球向地上一砸,顿时爆出一团烟尘,遮蔽住视线,接着便一连几个腾身,跃出酒坊的外墙。
几个紫衣骑被烟尘稍稍一阻,追出来时,只见面前有几个小胡同口,拿不准苏煌进了哪一个,迟疑了好一阵,才胡乱挑了一个追踪过去。
借着京城密如蛛网的小巷暂时脱身的苏煌知道到处都有紫衣骑的人巡查,不敢多在外面停留,小小地兜了一个圈子后,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原则,再次回到酒坊,躲进那个暗窖。
这一招显然十分有效,整整一天没有人再返回来搜查这里,让他安安静静呆到了天黑。
虽然未进水米,但调息打坐了半日后,苏煌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乘着夜色潜身出来,向三角巷方向摸去。
一路上顺利得出奇,除了几队巡防营有精无采的官兵晃来晃去以外,竟没有看见半个紫衣骑的影子,就好象他们凭空从城里消失了一样,令苏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不祥感在看到西城方向腾起映天的火光时达到了极点,苏煌几乎顾不得再注意隐藏形迹,几乎是沿着最直的一条主街道狂奔了过去。
转过街口,漫天火焰的热度扑面而来,数以千计的紫衣骑将组成三角巷的整片街坊团团围住,人叫马嘶,响起一片。街沿边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尸体,有一些穿着紫衣骑的制服,有一些没有。整个三角巷对外的黑色木门全都紧闭着,而火是从里面烧出来的,一个院落接着一个院落地漫延着,一直烧到最外围的巷道边。
火中传来肉体被烧焦的糊臭味,隐隐似乎还有呼喊之声,但怔怔地细听,仿佛又只是风声而已。
从一部分紫衣骑狼狈的样子和那些紧守在台阶上死也不再后退一步的尸体上看,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苏煌觉得自己的脑子象被人彻底地搅乱,昏昏沉沉的,已不知道该怎么思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是为什么会发生?是谁犯了错,还是从来就没有正确过?
几个外围的紫衣骑稍稍把目光从冲天的火焰上移开,回头看见了他。几声喝问未果后,自然有人冲过来动手。
拔刀,反击,前冲。尽管感觉到同时有好几把利刃朝背部砍来,但苏煌的心里已经不在乎。
“住手!”有清亮的语声响起,前方的紫衣骑纷纷后退让开。
但周围的一切早已对苏煌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一直向前冲着,冲开紫色的人墙,冲到了巷道边。
以青砖砌成的院墙是三角巷用以布局阵法的主要屏障,此时已有一大段被人强行炸开,院墙之后的回廊台阶前倒着好几具南极星战士的尸体,至死都未松开手中的兵器。
苏煌踉跄向前,茫然地看看这一片倒塌的砖瓦,再看看越烧越烈的冲天火焰,还有那些被火光映红的年轻的面庞。
其中的一张面庞,对他而言是那样的熟悉。
“小况……”抚着那具冰凉的身体,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贴着那沉寂的胸腔听啊听啊,再也听不到他拉长了声音叹息着说:“小煌,要照顾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啊……”
麻烦吗?想想也真是麻烦吧。受伤也好,闹情绪也好,整个鹏组里还有谁,没有麻烦过小况来照顾呢?
也许从南极星的高层向下看,小况只是这个组织里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一部分,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传递传递消息,临时当一当医者而已,从来也未曾有机会建立过什么了不起的功业。
然而对于生活在他身边的同伴而言,小况却是一个那么重要而不可替代的存在,贵重的如同自己的家人一样。
想起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准备进入东牢的那天早上,他来帮忙改装,弄头发,系腰带,再一步步送出门,轻轻地说了一句:“保重。”
走出几步后回头,看见薄薄的晨曦中安祥站立着的小况,形容似乎要比平时更加削瘦。
只那一眼,如今已成永远。
从这个年轻的南极星颈间流出的血已经凝固,点点滴滴洒下阶前,渗过砂石的地面,浸到青石板路的边缘。
一双黑底绒面的长靴,正踏在青石板的上面,踏在鲜血的中间。
苏煌抬起发红的眼睛,瞪向那个他不希望看到,但又明知会看到的人。
南槿裹着一件天青色的披风,整张脸惨白的好象随时都会晕倒。在接触到苏煌视线的一瞬间,他全身都战栗起来,似乎是想冲过来,又似乎是想转身逃开。
厉炜伸出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腰间。
苏煌站起了身,背后是一片火光,踏前几步后,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虽然说透露出三角巷的地址是一个命令,但他之所以毫不犹疑地执行了这个命令,多多少少还是出于对薛先生的信任和对南槿的好感,然而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却令人根本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