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刚才是……我好象听见……外面有人来……”苏煌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哦?我没听见啊。”穆峭笛似笑非笑地道。
“仔细听听……又没有了……”苏煌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只希望夜色掩盖之下,对方看不清楚。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穆峭笛好象真没有发觉苏五少爷的异样,第二次伸出双手。苏煌吸了吸气,上前一步,两个搭档照惯例碰了碰额头,悄无声息地潜出了苏府。
天字院是南极星在京城活动中一个聚会场所的暗称,实际上它是一户外观上非常普通的小裁缝铺,除了同一个街坊的老住户们,基本上不会有任何人有兴趣注意到它。跟周围大多数民居一样,天字院也很狭小破旧,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杂乱无章地搭着牵牛花架,上面或紫或白的喇叭型花朵,因为吸饱了露水或雨水而下坠着。斜插着的花架背后,零散堆放着住家的杂物,旁边一口青石砌的水井,井栏的边缘长着厚厚的苔藓。
苏煌的手握住了水井上方木制的转轴,向上转了四圈,再下放五圈,重又上转三圈,最后下放到底。片刻之后,井下转来轻轻的叩击声。两个南极星搭档同时向对方点了点头,握住水井木桶的绳索,一跃而下,在距离水面还有四五尺左右时停住,左边的井壁已经向内开了一个洞口,可供一个成年人爬行的大小。从洞口向内前进五十尺,便进入一个可容纳数十人的房间。
松明火把是室内照明的光源,影影绰绰已有近二十人散坐在各处。
“瞧瞧,我们能干到被停职的两位大英雄来了啊。”屋子正中一个手上缠着布条的人笑着招呼道。
“齐大哥……”苏煌涨红了脸,不高兴地叫了一声。
“让齐大哥说说有什么关系?”穆峭笛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笑眯眯道,“谁让咱们两个没学到齐大哥那么好的本事呢。小煌啊,你记不记得那次在思州被紫衣骑咬住了尾巴,齐大哥掩护兄弟们脱身,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可人家多能干啊,在庆怡院的红姑娘床上躲了整整一夜,愣没让那个叫周峰的副统领给捉住。不过这么有趣的事情,咱们怎么就忘了讲给舒大小姐听呢,要不等下次有机会见到她时……”
“好了好了,”齐奔走过来朝穆峭笛的头上拍了一掌,“你给我收敛一点吧,小煌那么老实的人都快被你带坏了!你要是敢在舒仪面前多嘴,信不信我拔了你舌头?”
穆峭笛哈哈笑了几声,便拉着苏煌一头扎进正在说笑的同伴堆里去了。
在苏、穆二人之后,陆续有人进来,屋子里渐渐拥挤起来。一眼望去,有相识好几年的熟面孔,也有只见过几面的新人。然而每一次这种聚会,总有那么几张面容,是再不会出现在大家眼前。
“时间差不多了吧?”苏煌环视四周,“少英和四平呢?”
小况长长吐了口气:“他们不会来了……在甘南道上,两个搭档一起……真是的,少英的小女儿还没满月呢……”
苏煌黯然垂下了头,低声道:“听说四平的母亲,也还病着……”
“而且不止他们两个,加上其他组的,一共死了七个弟兄,三个被活捉,只有九人幸免。”
“谁干的?”
“周峰。幸好厉炜没去,要是这个魔头在,说不定要全军覆没呢。”
穆峭笛抚了抚苏煌轻颤的肩头,紧锁眉头道:“自从紫衣骑成立以来,我们的境况愈发艰难。宾先生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宾先生掌控着江北防线,恐怕一时也顾不过来啊。”
“江北情形不好吗?不是说一连打了三个大胜仗么?”
“军资匮乏,兵力不足,就算宾先生是天纵英才,可伤敌一万,自损三千,没有补给,光打胜仗有什么用?”
苏煌眉尖一竖,正要说话,齐奔拍了拍手,大声道:“人已经到齐了,大家静一静。”
室内嗡嗡的说话声立即平息下去,众人纷纷调整坐姿,面向站在屋子正中的齐奔。
“我先简单地说一下此次行动的原由。大家应该都知道,不久前,胡族可汗派了三名使者入京,出使的对象不是当今朝廷,而是鱼庆恩,经过一些时日的调查,我们已经知道了胡使与老鱼贼的交易内容。胡族一方献给老鱼贼两件人间至宝——火凤凰和麒麟珠,另有可汗加印亲签的盟约一份,约定只要得到江南五十州,便不再南下,分立而治。如果老鱼贼接受条件,就必须向胡族秘密开放宝瓶渡口,允许胡军经此渡口过江,从而……”
“南北夹击江北义军!”小况忍不住惊呼一声,“太狠毒了,这样一来,我江北军岂不是绝无存理?”
“江北防线一溃,胡族便可长驱而入,到时怎么肯只取五十州就止步?”穆峭笛愤愤地接着道。
齐奔冷笑了一声,道:“江北义军本就是老鱼贼的眼中钉,若能让这颗眼中钉与胡军死拼,他才不会心疼。割地求和也是他一贯的策略,再说还有两件他梦寐以求的人间至宝可以到手呢!”
“齐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鱼庆恩已经答应胡使了吗?”苏煌吃惊地抬起眼睛。
齐奔阴沉着脸点点头。“所以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在胡使出京后进行截杀,毁掉老鱼贼与胡族的盟约。”他用松明捻子在地上画了一张简单的示意图,“胡使一共有三人,四天后出城,预计护送他们的紫衣骑士约有三十人,兵士三百左右,由周峰带队。我们唯一有机会得手的地方,就是这里。”
被用一个小黑圈指出来的地点,是京西的伏牛山隘。
“为什么选这里?”
“出了伏牛山口,便有老贼辖下的柳城军来接应,加上原有护卫,兵力增加到三千以上,之后立即分三路向北,而我们人手不足,根本无法象他们一样分成三组进行袭击,到时只要有一个胡使顺利回国,盟约就算达成了。”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还没有跟柳城军会合前完成截杀?”
“没错。”齐奔神色凝重的看了看四周的同伴,“这是必杀之战,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那三名胡人。参加行动的有雨组、风组、菊组、鹤组,还有我们鹏组。所有身上没有伤的战士全部出动,银星和谍星负责留守。……有没有别的问题?”
室内沉寂了片刻后,一个新加入的战士举了举手:“五个组加起来,人数也只有两百而已,可对方的战力差距太大,为什么不多派一些人呢?”
“不能,只有这么多人了。”齐奔简洁地回答,“还想问什么?”
那个战士看了看四周的前辈们,垂下眼睛摇了摇头,苏煌伸出一只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低声道:“伏牛山隘地势狭窄,人数上的悬殊固然不利,但还不是致命的。”
年轻人红了红脸,喃喃道:“我并不是害怕,只是不希望……行动失败……”
苏煌朝他笑了笑,小况在旁边接口道:“不会有人以为你害怕啊,用不着脸红。我跟你说吧,以前有一个北方长大的新人,第一次参加行动,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长江,还以为跟自己家乡的死水湾子一样呢,就对上面制定的正面强攻的计划很不理解,问自己的组长,为什么不从旁边绕过去,惹得每个人笑破肚皮,就这样,他也厚着脸皮没有脸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