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还差得远?”褚群毅正巧端着水果走进客厅。他将水果置于桌面,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是啊,你们在聊些什么?”随后走进的杨秋苓也挨着他身边坐下。
“没什么、没什么!”古慈云一见他们小俩口进来,立刻转移话题。“我只不过是在数落伍风,他这个做长辈的,也应该关心关心你们的事情嘛!”
“我们的事情?”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古慈云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而伍风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一时“雾煞煞”起来。
“是呀!”在吃了片水果后,古慈云又继续发表她的高论。“他这个当医生的,应该让秋苓早点明白当高龄产妇的危险性有多高,也好建议她该如何及早拟定生育计划,做好一切怀胎生子该有的心理准备呀!哎,不是我在说,他实在太不关心你们了……”
“妈,你怎么这么说话?”杨秋苓唯恐伍风感到难堪,连忙低声斥责,同时,也为着母亲再度提到这个“敏感”问题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咦,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古慈云一脸无辜的模样。“伍风,你说我有说错什么吗?”她直盯着他胀红的脸。
正当杨秋苓再想说些什么时,却看见伍风紧急制止的手势,连褚群毅也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噤声。她只得暂且压抑住满腔的不悦,忍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慈云,你没说错。但你忽略了一点,”伍风开口了。“群毅和秋苓都是成年人,早该有这方面的常识和认知,也许他们两人早已拟订了计划,我们做长辈的又何必多管闲事?只要适时地给予关心,让他们知道当他们有所需要的时候,我们总是在身边,这就足够了。而且我也相信,只要群毅和秋苓两人有任何关于医学方面的问题,他们一定会找我相询,因为他们知道我一定会在那里。对不对?”
“对!”群毅和秋苓异口同声,答得简洁有力。
被伍风这么一番抢白,古慈云顿时哑口无言,但好强好胜的她怎会轻易妥协?
只见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吧,这样看来,显然是我多虑了。不过,我可要再次提醒你们,”她直盯着群毅和秋苓,口气严肃,表情认真。“不管你们订了什么计划,我想含贻弄孙的心可是又急又切,如果和你们计划中的蓝图有所出入,那么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修改一下,免得让我老人家含恨而终,这可是会遭天谴的,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晚安,我先去睡了。”说完,她便起身走回房中,沿途还不时地嗯嗯哼哼什么“腰酸”、“背痛”、“脚力不支”、“年纪大、不中用”之类的话。
而这些话就像是颗定时炸弹,在大伙心上覆上重重阴影。时钟滴答滴答地摆动,三人只是沉默。
良久,伍风才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你们俩就别理你妈了。她的个性我最清楚,你们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还成天在脑里挂着死啊死的,简直和小孩子一般胡闹,真是太不像话。”听得出来他是有些动气了,手还不时上下左右地晃动。
杨秋苓见状倍觉难受。这本来是她和母亲之间的问题,严格说来,伍伯伯根本可以袖手旁观,甚至置之不理的。但他却将责任揽下,全盘接受母亲的任性和恶言。并且在她得知母亲患病时,还像个慈父般地给她安慰和帮助,甚至代为照料母亲的生活起居,她实在欠他太多太多,这番情谊教她怎生报答?
“伍伯伯。”她突然落泪跪倒在他面前。
“秋苓,你这是干什么?”他惊吓得忙拉她起身。“群毅,你还愣在那儿干么?快来帮忙啊!”
褚群毅这才傻乎乎地倾身扶起恸哭的杨秋苓。他着实也被她突发的行为吓得愣一愣。
只见她泪眼朦胧,声音哽咽。“伍伯伯,我代妈向你致歉,请您原谅她的奚落和无理。你对我们母女俩才真的是做得够多了,而她竟然还如此对待你,伍伯伯,真是对不起……”她一边说,一边哭得更伤心了。
褚群毅心疼地搂起她,轻声规劝。“别哭了,别哭了。”“古、慈、云——”伍风不禁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想着:“你最好识相点,别再对秋苓耍花招,否则我会将真相揭穿,届时看你还骄不骄傲得起来!”
他怜爱地着着泪眼婆娑的人儿,柔声安慰道:“秋苓,你别想太多,我已经习惯你妈牙尖嘴利的说话方式,早就学会不把它放在心上。说实在的,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深爱着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爱你伍妈妈,她用尽一生的生的时光为我分忧解劳,给我温暖的家和杰出的儿女。对于她,我除了爱意之外还有深深的感激。而你母亲,是我刻骨铭心的爱恋,我无法忘怀,她早在我心上烙了印,我抹不掉、挥不去。而这样的心情你伍妈妈是全数知悉的。最初她也无法接受,但是由于我的关爱、忠诚和负责的态度,终于让她了解,我和你母亲的过去是她未能参与的部分,她是无权也无能干涉的。说来好笑,她在临终前,甚至还督促我别再错失良机。所以,你千万别再自责了,明白吗?”
杨秋苓深深地被这一席话感动了。
这才是真爱吧?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妈妈始终是伍伯伯心上最初与最终的等待。
然而,谁又是她此生最初与最终相候的人?
陈斌吗?不,不是他!
他的负心离弃其实并非她否定他的唯一原因。
当年,她不发一言地让他离去,没有挽留,也没有在他面前扬声哭泣。自始至终,她只是让他自由地作选择。因为年少轻狂的她始终以为她会是嬴家,但是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她的心曾因而整个瓦解、粉碎,世界也为之崩坏、坠跌。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其实薄悻的人该是自己。是她不够爱他,否则她不会轻易放手让他走,她会倾全力抗争,就像浴火凤凰般奋不顾身地往烈火中飞奔,只为了再一次的重生——
是的,没错,是她对不起陈斌。
那么,究竟谁才是她倾注一生该相候的人?
她一抬头,望见褚群毅的双眸。
是他吗?他眼中炽热、关爱,和怜惜的波光是为她流转,是为她燃烧吗?
她不能想、不敢想,还是,她根本不愿去想?
“秋苓,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他担忧的语气,轻轻晃进她的耳朵。
“没有,我没事。”她别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望向伍风。
“伍伯伯,你所说的话深深地将我震撼,我找不出任何字汇可以传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和感受,但是,却让我联想到群毅曾跟我提的一件事……”
她转头看他,他则握紧她的双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笑脸。
她点头微笑后,再度望向伍风。
“伍伯伯,如果您不嫌弃妈生死未卜,命在旦夕,是否愿意与她再续前缘?”
“什么?”他张大了口,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褚群毅立即婉言接道:“伍伯伯,我们一直认为您是唯一可以让妈幸福、快乐的人,也确信你们终会互许终身、携手相伴。虽然妈的病曾动摇我们的信心,但你刚刚的一席话,却又再度燃起了我们的希望……”
“是呀!”她又连忙接口。“伍伯伯,你愿意陪伴一个来日无多的人走完这最后人生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