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繁站起身来,笑道:“要我说是风少侠赢了,毕竟——”
“等等。”风唯卿打断他的话:“不要你说,我会赢的名正言顺。”
说罢,右手一挥,当空向下一划,就如凌空划出一个大大的“一”字的,连续的断裂之声传来,指尖所指,青砖尽皆碎裂,少说也有五六块之多。
场上静了片刻,不知谁喊了一声,“六脉神剑!”,才又鼓噪起来。
“一阳指”乃是指力,只能凝一点,“六脉神剑”却是用手指发出的剑气,可以如剑般劈划。
这人从未说过他会“六脉神剑”,荆楚云瞥了风唯卿一眼,心中却是欢喜大于不满。
却不知这“六脉神剑”是他们离开大理那日,风唯卿气不过段铭枫诓骗于他,硬讨来的一招。段铭枫知道他是武学奇才,也有自己的思量,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至此众人无话可说,少林派也输了。
空静站在场中,上不去下不来,他自知不敌,可总归是盟主,若他一败,便代表中原武林的落败,这个脸他丢不起,这个罪名他也承担不起。
正自为难,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让在下代替盟主领教风少侠的高招吧,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空静大喜过望:“不敢,堡主肯出面贫道感激不尽。”
众人心道:传闻黑堡之主武功盖世,可是从未见他动手,今日这种情况,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却自请出面应战,莫非他的武功比风唯卿更高?想到此处,都不禁汗颜,钦佩万分。
荆楚云暗自冷笑,苏慕诚真是厉害,若是等那个道士也败了才出面,未免有故意打压之嫌。此时出战可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等于将中原武林的颜面从深沟里捞起来,重新放回天上,从此这些人不对他感激涕零才怪。
苏慕城缓步走到风唯卿对面,微微颔首:“风少侠连战数场,体力内力都有损耗,请少侠自行调息再战。”
风唯卿点头,不敢托大,在场中盘膝而坐,全神贯注地调息。
* * *
虽是隆冬腊月,今日却是难得的晴朗,山风也不够凛冽。玉剑山庄演武大厅的标杆在地上投下短短的影子,显示已近正午了。仆人们穿梭着在每一桌摆下一些茶点,却无人去看一眼,偌大的演武大厅,几十人围坐,却没有半点声音。
荆楚云只觉阳光分外刺眼,竟生出些许头昏烦恶之感,手心也微微冒汗,听身侧有人悄声道:“可问,他们这样站着有一会儿了吧?”
荆楚云抬眼看去,原来是唐繁,不知何时竟然坐在了他右首。
莫可问道:“从风少侠站起身说‘堡主请’,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唐繁道:“我猜他们马上会动手,你说是谁先呢?”
莫可问还未回答,场上相对而立的一青一灰两道人影突然动了,却看不出谁先谁后。
两条身影在场中游走穿梭,拳不及身,脚不停步,一沾就走,没有一招能用完就会突然变招。两人越打越快,渐渐的,但见两条人影骤起骤落,乍分乍合,令人眼花缭乱,已经看不清招式,却看得出他们动作流畅,姿势优美,真如流水清风一般,众人都情不自禁叫起好来,却不知场上两人都暗自叫苦不迭。
苏慕诚招式一出,还未及发力,就见对方目光所落,拳脚所指必是其破绽之处,只得急速变招。而风唯卿才刚发现对方的破绽,拳脚未及招呼上去,那人就已变招,只得跟着变,反过来情况也是如此。两人在场上翻飞跳跃,平时用一招的时间,此时却要连续变换几个身法招式,别说众人看不清楚,打到后来他们自己也看不清了,只是凭直觉出招。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两人目光对上,双掌一碰,同时向后跃开,相对而立。
听得场下有人窃窃私语。
“谁赢了?”
“不知道,没看清楚。”……
风唯卿知道遇到了平生仅见的对手,胸中豪情激荡的同时,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忍不住问道:“为何执意为难我们?”
“为难?”苏慕诚皱了皱眉,目光一闪,略带好笑的声音溢出唇边:“这可是我第一次好心呢。”
好心?没想到堂堂黑堡之主竟然敢做不敢当,可是,无论从他的权势,他的性情,还是他的骄傲来看,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风唯卿既困惑又愤怒:“你这样不嫌太无聊了吗?”
“是很无聊。”苏慕诚微微一笑:“风少侠,你该感激我的无聊,否则我的仇人也是你关心之人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吗?”
“哼,你在为自己开脱吗?”
“开脱?”苏慕诚似乎也有些困惑,随即神情一敛:“我不需要。今日之战,不论结果如何,我为你解除心头大患,这是我答应轻雷的。”
答应师兄?难道师兄知道今日之战,不是他怕师兄知道才故意把他调开的吗?风唯卿脑中有什么一闪,不及抓住,就听苏慕诚道:“来吧。”
这样的对手,今生恐怕仅此一人,或许比朋友更为难得。
风唯卿大声道:“好,让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 * *
江湖人都知道武技的最高境界是无招胜有招,那么无招对无招是什么状况呢?没有人知道。
那么看今日之战便知,最后的结果又成了有招对有招,这便是因果循环,物极必反。
这次的动手和方才的又有不同,方才是想找到对方的弱点,半试探着比武。而这次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弱点是抓不住的,于是放弃了试探,变成纯粹力量的对决。
落脚之处,青砖块块碎裂,双掌相击的声音震得人心惊肉跳。
毫不避让的对掌,毫不犹疑的进攻,毫不迟疑的反击,不留余地,不避锋芒,硬碰硬,强对强,五十招已过,两人战了个势均力敌。
众人被猛烈的掌风所激,连连退后,却舍不得稍稍移开视线,看得如痴如狂,浑然忘我。
只听有人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想老衲此生竟能看到传说中的武功。”
说话的正是休岩大师,唐繁好奇地转头:“大师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功?”
众人眼睛还看着场上,却都不禁凝神细听二人对话。
只听休岩大师道:“我在整理敝寺先人手记的时候,曾见到一篇记载两位高手比试的书简,上面的描述与此时情况一般无二。”
“哦?大师可知是哪两位高手?”
“一个便是南越宗熙,他为人如烈焰狂风,豪迈不羁,武功也是如此。”
唐繁抚掌:“另一个我知道了,是号称‘战神’的叶荐清叶大将军,他为人如碧空朗月,刚柔并济,武功也是如此对不对?听说他们虽然处于敌对地位,却是生死之交的朋友,还有人说他们其实是——”他想说其实是情人,顾虑到面前是个老和尚,没有说出口。
“不错,敝寺的那位先人曾是他们的朋友,才有幸看到。”休岩大师叹道:“可叹天妒英才,叶将军在天朝皇帝突然驾崩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不过而立之年。南越宗熙随后放弃王位,不知所踪。若不是三十多年前雷大侠突然出现,一举夺得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老衲还不知南越宗熙也有传人。”
众人听他们提到这二人,都不禁心潮澎湃,悠然神往,暗道:南越宗熙是风唯卿的祖师,那么堡主所用的武功莫非便是叶将军的功夫?否则谁能与南越宗熙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