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那缓缓远去,终至消失不见的纤细背影,敖澔知道她是谁了。
上官秋澄--那个让他与母鸡拜堂,娶进门两年却从未见过面的夫人。
第三章
「怎么回事?你今儿个老是魂不守舍的。」茶馆包厢内,在对面男子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出神三次后,闻少秋终于忍不住出言调侃。「多日没去含香姑娘那儿,你就犯相思了不成?」
「胡说些什么你!」收回心神,敖澔横眼冷斥,真觉他挺会「胡思乱想」的。
「那你倒说说,打我们坐下到现在,你就时不时恍惚出神,究竟是神游到哪儿去了?」这个好友难得会有如此失常的状况哪!
「干你什么事?」被抓到自己的异常,敖澔有些老羞成怒。
该死的!事实上,他自昨夜遇上那个名叫上官秋澄的女人后,思绪常会在不经意间就转到她身上,搞得他几乎一夜无眠,就连出了敖府,还是一个样。
可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昨夜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将了一军。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娶进门后就不管的女人,竟然会是个跛足又毁容的女子;更想不到的是,还有着古怪到令人费解的性情,不但在半夜游荡乱晃,甚至在见到他后,也完全没有丝毫的怨忿。
真是诡异至极!这是一个自新婚之夜就被夫婿忽略,独守空闺两年的女人该有的反应吗?还是……她根本不知他是谁,就如他在她尚未说出自己闺名前,也不知她是谁一样?
不!应该不是!
昨夜,当她用那双秋水般的眼瞳瞅着他轻笑时,那种奇异的感觉让他直觉知道,她很清楚他是谁,所以……所以才会让他深深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究竟,她心底在想些什么?为何像她那样有着缺陷的女子,却给他一种既沉静又强烈的存在感,就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让人摸不透、猜不清,却又令人无法不在意……
「敖澔,你又神游了!」忍不住叹气,闻少秋不敢置信他在须臾间竟然又出神了。
被这么一叫唤,敖澔猛然拉回神志,随即对自己暗恼起来。可恶!为什么思绪又莫名其妙转到那个叫上官秋澄的女人身上了?
「算了!」摆了摆手,闻少秋决定放弃。「我瞧你今儿个异常的很,大概也没法谈正事,索性我们两个就别太铜臭,生意甭谈,闲话家常吧!」唉……他们两家有生意往来,没有在他心神恍惚的时候,乘机拐他应下不平等合约,真是够朋友了吧!
「还能有什么闲话好聊的?」强镇定心神,敖澔啜了口香茗,故装一脸的不在意。
「当然有!」扬眉一笑,既然不再讨论公事,闻少秋神态更加轻松,折扇轻摇,眨眼揶揄道:「譬如……打算何时把含香姑娘接进府里去?」啧!一年前就帮美人儿赎身了,没想到却只把她安置在外头的金屋中,真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敖澔冷冷道:「就跟你说了,我和含香不是那么回事儿!」都说过几遍了,这姓闻的是听不懂人话吗?
「一个替青楼姑娘赎身,还帮她安置好生活的男人,说他和这姑娘没什么,你想,有人会信吗?」调侃反问,闻少秋自认自己是俗人,实在无法相信他这种十个人听了,有十一个人不信的话。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横睨一眼,敖澔冷冷嘲讽。
「竟然骂起我来了!好吧!小人就小人了!」啼笑皆非,闻少秋依然打死不退,随兴说笑道:「那么麻烦请帮小人解惑吧!敖大公子,都这么久时间了,为什么还不快把你金屋藏娇的美人儿接进府?莫非……是令夫人不答应?」心知肚明有人自成亲后便把明媒正娶的娘子晾在脑后,是以最后这句,纯粹是玩笑话。
然而,这句玩笑话却出乎意料的起了大作用,就见敖澔忽地变了脸色,怒瞪一眼后,猛然起身--
「你慢坐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话落,神色不悦地径自走了。
「不会吧?」诧异地看着他变脸离去的背影,闻少秋回过神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难不成真让我给捅中马蜂窝了?哈哈……这下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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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着脸一路回到家门,敖澔万分懊恼为何才听人玩笑地提起那个古怪女人,心底就一阵发恼?
就连回到府里,本该转回自己的院落去歇息的,可是……当他发觉时,自己却已经站在「清秋院」外头了。
瞪着门墙上那明明白白的三个大字,敖澔不懂自己两年未曾接近这儿,如今一双脚怎会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自动走了过来?
瞪眼又瞪眼,踌躇又踌躇,好不容易,他强压下心底骚动地轻哼了声,正打算迈步离去之际--
蓦地,隐隐约约的叫闹声由向来清清冷冷的院内传了出来,他不禁一怔,下意识地,脚步自动朝里头跨了进去。
循着声响,他不动声色地隐身在某扇微启的窗外,听见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嗓正在哇哇哭诉--
「呜呜……秋澄丫头,我对不住妳、对不住妳爹……」花厅内,敖老太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忏悔着。
「爷爷,您快别这么说!来,眼泪擦擦,喝口茶吧!」递上手帕,上官秋澄噙着浅笑,倒了杯清香好茶给他润润喉。
不客气地抢来手帕胡乱抹了抹眼泪鼻涕,敖老太爷哀切完后,义愤填膺地破口大骂起来。「都是我那不肖孙儿不好,把妳娶进门后就晾着不管,连来关心过问一下也不曾,不管我怎么骂就是骂不听,害得妳至今独守空闺……」顿了顿,眼眶忍不住又泛出伤心老泪。「若妳终生幸福尽毁在我那不肖孙儿手中,叫我死后怎么有脸到九泉之下见妳爹?」呜呜~~他对不住老友啊!
「就是!就是!都是少爷不好,亏待了夫人!」一旁,两年前被上官秋澄留下来当贴身丫鬟,长得清秀机伶的冬儿,同仇敌忾地猛点头附和。
这两年来,她服侍夫人,深深明白夫人的好,一颗心早向着夫人了,可偏偏府里的其它下人老是传言,说夫人就是生得丑才被少爷嫌弃,一进门就失宠,甚至还有人故意在她面前说些奚落夫人的讥笑话儿,让她每次听了都好生气。
是!夫人脸上确实有着明显的伤疤,但若撇去那道疤痕不论,认真细看夫人的五官,其实是细致秀丽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两汪清澄不见底的湖水,当瞅着人时,像会勾魂夺魄似的,美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久久无法回神呢!
「对!都是阿澔不好!」有人支持,敖老太爷更是精神高涨,连连拍桌骂道:「那个没心、没肝、没肺的不肖子孙,回头儿,我再去骂骂他,要他搬回妳这儿住下,好给妳个交代。」呜……他想抱小玄孙啊!可没圆房,哪来的玄孙能蹦出来,是不?
其实……不必麻烦了!目前这样,就是她最希望的状态了,若敖澔真的搬回来住,她才头疼呢!
心下暗忖,可毕竟不好说出口,上官秋澄也只能淡笑着不接腔,任由老人家嘴里叨叨絮絮骂着自己的「不肖孙儿」。
「狼心狗肺的东西,丢下自己的娘子不顾,两年来也没个闻问,真不是个男人……」没人阻拦,敖老太爷骂得更是尽兴,边骂还边偷觑上官秋澄的反应,只见她从头至尾,唇畔一直噙着淡淡浅笑,当下他搔了搔头,讨好地搓手陪笑。「秋澄丫头,爷爷这样骂,妳满不满意?若是满意的话,那……那这盘棋能不能让我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