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子矜咬住下唇,不愿在艾索面前崩溃。
「我比年昱还高。」艾索疑惑的指出:「怎就不见妳怕我?」
「你不一样,我认识你。」而且了解。
「佟,妳是唯一一个留在那里超过一天的人……」艾索几乎快哭了,他不敢相信几天前还深寄厚望的佟子矜,如今也受不了年昱,想要离开。
「可是……我……呜……」佟子矜摀住嘴,拿着无线话筒冲向盥洗室。
那头的艾索只听到佟子矜的呕吐声,心中一急,忙叫:「佟!佟!妳没事吧?佟!」
「妳怀孕了吗?」年昱的声音在佟子矜身后响起。
吐到虚脱的佟子矜连说话的气力都没,只能趴跪在洗脸盆前,无力的喘着气,等她记起电话中的艾索,已是几分钟后的事。她将话筒交给年昱。
年昱接过,以眼神询问,佟子矜用唇语回他,他理解。
「艾索,佟小姐吐得很惨,你让她怀孕了吗?」年昱的问话惹来两人不同方式的抗议。
佟子矜用眼神凌迟他,艾索则以高分贝摧残他的耳膜。
「她吐了?!老天!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该死!年昱!我虽然花心,可也从来没让女人怀孕过!你少乱说!」
「我不管这种事,总之我传达了佟小姐要我说的话,再见。」年昱没等艾索回应即收线,将话筒放上毛巾架,蹲在佟子矜身边,大手抚上她汗湿冷凉的脸颊。「妳还能动吗?」
「我……呃……看不清楚你……」佟子矜瞇起眼,她的眼镜不翼而飞,下意识地想退开,却因看不清前方事物与气力用尽,只能无助地摊坐在原地。
「我是年昱。」年昱自我介绍,忧心地望着佟子矜苍白透青的脸色。「妳还好吧?」
吐光肚里所有的食物与胃酸、胆汁,还不停干呕的佟子矜轻摇头。她好累,累到无法拒绝年昱适时的关怀。
她向来是一个人,即使在与艾索交往时,这样的情形也没有改变。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比较像艾索用来让学分Pass的工具,而不是他的女友。
「妳看起来糟透了。」
年昱是因为没在七点半准时闻到早餐的香味而上楼察看,没想到敲门她不应,试着转动门把,门却没锁,因此他便大剌剌的进房,循声即见佟子矜狂吐的模样。
此刻的她一点也不像这几天来不断奴役他的那个女人,让年昱不禁有些担心。
佟子矜几不可见地扯动唇角,想起身,年昱忙伸手扶助,脚步一个移位,清脆响声随之而来。
两人的动作一顿,年昱低头一看,抬起踩到东西的那只脚--
佟子矜的眼镜一命呜呼。
「你……咳……踩到什么?」
「妳的眼镜。」年昱先扶她出盥洗室坐到床上,才回去捡眼镜的尸体。
「不会吧……」眼前一片迷蒙,瞇着眼想看清年昱身影的佟子矜有些慌张。「我没有眼镜就什么都看不到!」
「我很抱歉。」年昱除了这句抱歉,实在无话可说。
「我……咳……」佟子矜吞咽口水,想藉以润滑发痛的喉咙。「我本来想离开的……」
「妳走了,谁煮东西给我吃?」年昱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讲完后,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可以请回你的……咳……厨子……咳……还有其他人……」所幸佟子矜没有心思捉他的语病。
「来,喝了它。」年昱不知何时离去,回来时手上多了杯水,他半跪在佟子矜身旁,佟子矜因看不清事物,瞧见物体闪动的模样而受到惊吓。
她的近视有一千八百多度,附加散光与轻微夜盲,少了眼镜,所有事物在她眼中不再清晰,而她也格外脆弱。
「是我。」感觉她似乎特别容易受到惊吓,年昱不禁问:「我有那么吓人吗?」
佟子矜略过不答,想拿杯子,但年昱好人做到底地将杯子凑近她唇边,喂她喝。
「谢谢。」佟子矜不自在地道谢,鼻息问尽是年昱身上传来的青草香味,那是屋里共有的沐浴精味道。
「还要吗?」年昱问道,关切地望着佟子矜,打量着她明显回避的行止。
「不用,谢谢。」佟子矜握紧拳头。年昱即使半跪,也同坐着的她差不多高。她吞吞口水,咽下威胁出闸的惊慌,极力不让起伏剧烈的情感淹没薄弱的理智。
「我观察很久了。」年昱右手搁放在佟子矜身后的床铺上,偏头瞇眼端详。
「什么?」忙着对付心魔的佟子矜没听清楚。
「妳很怕我对不对?」这是年昱的直觉。
「对。」佟子矜并不否认对年昱的恐惧。
「为什么?我一直被妳压着打。」年昱以为他才是输的那一方,怎知他从一开始便居于上风。
「那无关态度。」
「不然是什么?」
「你的身高。」
「我的身高?!」年昱瞪大眼,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我不算矮,但也不特别高壮。」
在网球的世界里,比他高壮的人比比皆是,他才六呎一吋(185公分)、一百五十五磅(70.5公斤)。
「只要高过六呎,对我而言就是负担。」佟子矜捉住想起身的年昱,力道之大,不只将他拉坐回床,还震得床一阵摇晃。「别站起来!」
「妳有惧高症?」年昱低头看佟子矜泛白的指关节,稳住自己。
「技术上来说是。」佟子矜感觉年昱坐好后即放开他。「我很怕又高又壮的外国男人。」
所以台湾让她很安心,那儿是她生长的家乡,外国人并不是四处可见,而且高的人并不那么多,台湾的人要是高的话,她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也能及早防范。
「看不出来。」年昱瞧不出佟子矜有惧怕他的迹象,若非直觉作怪,他也不会注意到。
她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到简直像母亲对待在闹脾气的孩子。
「现在你知道啦。」佟子矜微牵唇角。发髻松开,长发披垂,她想重新绾好,然而方才她因拉扯年昱而用光了好不容易回复一些的力气,现在她的手颤抖而无力,无法做这般灵巧的动作。
「需要我帮忙吗?」年昱看不过去的问。
佟子矜一颤。
「我不会趁机报复妳。」佟子矜的样子活像他是什么罪犯似的。
她苍白的双颊染上一抹微红,将发饰递给年昱。「谢谢。」
「我小时候常替我母亲绾发。」年昱捉过佟子矜的发,意外于她偏红的发色发质柔软,就像丝绸一般好摸……意识到自己几近着迷的触摸手中柔丝,年昱及时拉回出走的思绪,俐落地将她的发绾好。
「不怕让我知道了妳的弱点,便一直攻击妳吗?」年昱轻问。
「你会吗?」
「在球场上,我会。」为了得到冠军,他会用尽一切合法手段。
「我知道。」佟子矜不意外。「每个网球选手都是这样,绝不手软。」
「你必须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有时候一场赛事即决定了你的荣败,也决定了你的排名。」年昱边说,右手边挥动,当他发现自己的手呈持拍状时,赶忙握紧,不由得庆幸佟子矜此时跟瞎子没两样。「妳得去配眼镜。」
「你要送我去吗?」佟子矜不禁讶异。
「对。」年昱火速加上一句:「算是报答妳煮饭与接送之情。」
这几天除了用餐时刻与送他去医院复诊遇得到年昱之外,她与年昱并没有什么机会见面,现在他竟然……
佟子矜笑了,体会到某些她先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