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里面的声音却忽然停止,山口藤平也没有任何回应,丁怀楠却在无意间瞥见鲜红的血水从门缝底下流出来。
他的直觉是山口藤平又在残害无辜了,于是他一脚将门踹开。
令人想不到的是,山口藤平一身是血的倒向他的身上。丁怀楠看见实验室里还有一个魁武的男人,那人正是杨适避难时收留他的那个铁匠。
丁怀楠看见他从容的将一份卷宗放进自己胸前,然后打开窗身手矫捷的跳了出去。
这一瞬间,丁怀楠只看见山口藤平的嘴角不断的冒出鲜血,而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惊声尖叫:「啊——你杀了山口院长!」
「我没有杀他。」丁怀楠慌乱的推开满身是血的山口藤平。
山口「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背脊还插着一把刀。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闻声赶来。
然而,山口已经断了气,纵使医生们极力的抢救,但仍是回天乏术。
第8章(2)
丁怀楠被日本宪兵队带回侦讯,一个护士指证历历的说她亲眼看见丁怀楠杀了山口院长。
「我没有杀他,当我把实验室的门打开时,山口院长就倒在我的身上,他那时候已经受伤了。」丁怀楠焦急的解释道:「接着,我就听到有人尖叫,然后那个护士就说我杀人,可是我根本没有杀人!」
然而不管丁怀楠如何解释,他仍被收押在宪兵队里,因为山口藤平所做的细菌生化实验资料竟不翼而飞。
丁怀楠当然知道是那个铁匠拿走的,由此可推测得出来,那个铁匠一定是个抗日份子,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一个爱国志士。
卢定坚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后,并没有一定要把丁怀楠救出来的意思,这点引起了卢璧人很大的反弹。
「爹地,怀楠是你的手下,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
「我不是不想救他,是救不了他。」卢定坚咬着烟斗,沉吟着说:「现在死的是山口藤平,你以为是一般的市井小民吗?爹地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让日本宪兵队放人啊!」
「起码你也应该去试试,更何况怀楠是无辜的。」卢璧人焦急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怀楠是无辜的?有人亲眼看见他杀了山口院长啊!」
卢定坚对怀楠捅的这个楼子心烦不已,有了上回杨适劫军火的事,他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已大不如前,现在怀楠又是杀死山口藤平的最大嫌疑犯,他担心自己的前途恐怕就要毁在杨适跟丁怀楠的手上了。
卢璧人见父亲无意为怀楠出头,情急之下,便打了电报到香港给杨适。
然而这个举动却引起了卢定坚的注意。
「我从来没听说过璧人在香港有朋友,莫非杨适在那里!?」卢定坚狐疑的看着何京。
「那我立刻派人去查查。」
几天之后,何京果然调查到璧人所发的电报,真的是给远避到香港的杨适。
这个消息使得卢定坚震怒不已。
他大发雷霆的咆哮道:「我派了多少人都找不到杨适!璧人一个弱女子为什么找得到他呢?难道我养的人全是一群猪吗?」
何京替手下向卢定坚道歉:「对不起,卢先生,我一定让他们尽快找到杨适。」
卢定坚沉着脸说:「我们和日本人之间经过这两次的事情,关系越来越恶化,所以这次非杀了杨适不可,我绝不准璧人再跟他有任何的机会藕断丝连。」
他一定得尽快想个办法改善自己和日本人的关系。
一接到璧人打来的电报,杨适的心中便产生许多不安与疑虑,电报上并没有说明怀楠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而卢定坚又是何许人物,璧人发电报给他的这件事一定会被卢定坚发现,杨适心知他一定会派人追杀过来的。
但杨适却没想到卢定坚的动作竟如此快!
杨适白天才出外寻找合适的房子准备搬家,没想到晚上一回到住处,何宇伦夫妻已经让卢定坚的手下给杀害了。
望着躺在血泊中的两夫妻,他的悲愤直冲脑门,激动的情绪几乎要震碎了他的心神。这该死的卢定坚为了除掉他,竟然罔顾人命、杀害无辜……
仇恨的烈火在杨适的心里熊熊燃起,之前因为璧人,他对卢定坚所产生的那一份姑息,在此刻彻底的瓦解了。
杨适决定回到上海,让卢定坚血债血还。他立即联络上虎头帮的人。
虎头帮的金堂主立刻派人替杨适安排返沪的大小事宜。
杨适回到上海后,虎头帮帮主还带着帮内的弟兄盛大欢迎他。
虎哥在鸿运楼里大摆筵席,唯恐卢定坚不知杨适已转投他的旗下。
「杨适,我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报仇,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开口就是了。」虎哥豪爽的说。
「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当务之急,我想知道丁怀楠究竟有没有危险?」杨适除了一心报仇之外,当然最挂记的还是身陷囹圄的怀楠。
「他被关在宪兵队的大牢里。据我所知,山口藤平被杀了之后,他的一份研究报告就失踪了,日本人对这点很紧张。」
杨适心想,难道是戴先生拿走了?
「我一定要尽快救他出来。」杨适说。
「可是那里的戒备森严,谈何容易。」
「就算难如登天,我也要去试一试。」
打斗、逃亡,这些对杨适来说,似乎都比进日本宪兵队救人来得容易。
这段时间的生活,就像是一连串的恶梦所组合起来的,想起何宇伦夫妻、容子、璧人,还有怀楠,杨适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这天杨适独自一人来到人烟稀少的一个小公园里沉思。麻雀在枯黄的草地上跳跃着,周围的花木凋零,似乎很久没有人过来整理了,莲花池里也只剩几株烂黄的茎叶,池底的黑泥巴都露了出来。
「杨适。」
杨适听到一个熟悉、轻柔的声音,是璧人吗?他几乎以为这是他的幻觉,然而一转过身,璧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其实,卢璧人已经在杨适的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她知道父亲派了杀手到香港追杀他,也知道杨适的「妻子」因而死了。
杨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卢璧人的脸上带着既痛苦又悲伤的表情,她哽咽的说:「你骂我、打我或者杀了我都行,如果我不到香港去找你,你的生活就不会风云变色,你的妻子就不会死,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想见你、是我不能克制自己的思念,我错了、我错了,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曾经不停不停的诅咒你的妻子,可是当我知道她死去的消息时,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
杨适的鼻子都酸了,他紧紧的盯着璧人,随着璧人声泪俱下的忏悔,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内心深处因着璧人的话而痛苦不已。
「我知道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原谅我。」她用手抹了抹泪水,「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她绝望的转过身子,向公园外面走去。
「璧人!」杨适大叫。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痛楚与震惊,使璧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杨适飞奔过来,从璧人的背后激动的搂住她。他急促且反覆的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可是我害死你的太太,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璧人讷讷的说。
杨适让自己站到璧人的面前,郑重的解释道:「你见到的那个女人,是我主管的太太,那天我不作解释,只是想让你对我死心,我不要你的心里始终惦记着我,我要你重新活过、重新去爱、重新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