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夜该是容易入睡的,但偏偏她却因为身旁少了个人而辗转难眠。
赤着脚下榻,她还是抑不住心中的思念,远远眺望透着火光的铸剑庐,心绪翻腾不已。
由于交剑日期紧迫,古放云立即拟了剑稿于今晚动工,而紧接的或许是数月的不眠不休啊!
她不由得感到心疼,却束手无策。拧起眉,她正要拉上窗的同时,一抹银光倏然自身侧飞过,银灿光芒旋即嵌入床柱上。
直直瞅着那入木三分的银镖,沐璃的心底顿时有了谱,她缓缓取下夹带着纸条的银镖。
八月入秋断魂日,幽魂仍待夺命时。子时青羊宫紫竹林见。
一瞧见那熟悉的笔迹,她蹙起了双眉,那被她刻意压藏在心底的思绪亦如脱缰野马般奔腾而出。
是娘!
瞬间她的心乱了方寸,无助地抵着墙柱,一道清冷的泪水不觉自颊边蜿蜒而下。
「只要妳一旦爱上古放云忘了父仇,我会毫不犹豫杀了妳!」恍惚间,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尚未入林,程翠身上那一袭深色的长袍几乎就要与茂盛林荫融为一色。
凭着月色,她认出了那抹瘦弱的身形。
敛下眉,同样披着一抹墨色披风的沐璃趋前唤道:「娘。」
程翠闻声回首,一双透着寒意的眸子紧紧锁着她润白的脸庞道:「何时动手?」
何时动手?娘亲向来所关注的不过是如此。
呵!明知不该有期望,但她的心却是不争气地揪痛着,紧紧扯住胸前的披风,沐璃竟怅然地答不上话。
「看来妳是真的忘了该做的事了,是不是?」程翠咬牙切齿地啐道。
「璃儿没忘。」是古放云将她宠坏了吗?一直以来她早就习惯了娘亲的冷然对待,但为何这回她竟心酸地直想落泪?
「何时动手?」欺向她,程翠再重复了一次。
「我不知道。」避开那锐利的眸光,沐璃的眉头压抑地紧蹙着,脑海里尽是古放云对她的承诺。
「不知道?」程翠难以置信。「难道妳真以为我让妳进古家是让妳享福的吗?或者妳根本下不了手,是因为妳对敌人动了真情?」
「没有!没有!」拚命摇着螓首,沐璃无法坦承心底的感受,只是瞠着一双澈亮双眸央求着。「娘,暂时放下心中的先人为主的想法可好?在古家我知道了一些事,爹的死不单纯,整件事牵连甚广……」
「住口!」程翠捉住她的手臂厉声道:「妳相信古罄所编出的谎言是吗?」
「不是谎言,娘……」
「荒谬!才不过几天,妳竟把妳爹的仇给忘了!」盛怒的程翠朝她狠狠挥去一掌,毫无控制的手劲在她皎白的脸蛋烙下鲜明的掌印。
「璃儿没忘。」吃痛地瞥过头,沐璃尝到唇角腥甜的血,心头一阵揪结。
「跪下!对妳爹发誓,会杀了古放云、会杀了古罄!」凝着女儿淡漠的神情,程翠心里愈发恼怒地喝道。
半跪在地,疲惫地阖上眼,沐璃轻叹道:「娘,求妳杀了璃儿吧!璃儿再也无力承担这份罪名了。」
她真的好累,为何当年那凶手让她苟活在世上背负着害父累母的罪名呢?
「待妳报了父仇,便再也不必承受这罪名了。」程翠勾起她的下巴,冷漠道:「在应允妳嫁入古家后,我早料到会如此!」
手一弹,她将一颗颜色暗沉的药丸弹入沐璃喉间。
「娘?」药一滑入喉便立即溶解,摀着喉,沐璃顿时感到一股饱含阴冷的气息在体内猛然窜动。
「这叫月金乌,每逢月圆,妳体内的真气便会吸取月圆的精华转为阴气,渐渐的血里便会依着阴寒之息蕴出毒素,半个月后妳只需一滴血便可取人性命。」
闻言,沐璃难以置信地瞠大着双眸杵在原地。「妳……让我吃下的是毒药!」
「不如此,又怎么能让妳早早为妳爹报仇呢?」程翠叹息,拢蹙的眉宇间锁着浓愁,那幽怨揪得沐璃的心发疼。
为什么?!泪无声息的滑下,沐璃木然地掀动着唇角凝向她。「那是不是报了父仇,同样的我也活不成了?」
「娘知道妳的心肠软,要妳杀人或许勉强了些,为了寻这毒我可是费尽心思,只要妳报了仇,娘自然会替妳解毒。」抚着她的发,程翠异常温柔的眸子漾着疼惜。「娘是为妳好,不过千万记住,一旦百日一过,妳体内的血毒未流尽,那任谁也救不了妳了。」
漠然地,沐璃觑着娘亲慈蔼神色里夹藏的深意。心冷了,瞥过头,移开那张让她愧疚的脸庞,她幽怅地掀了掀唇。「我懂了。」
拢着身上的披风,沐璃转身不去看她,只是强压着心中翻腾的思绪,循着月色转出竹林。
夜渐深,风不息地温柔抚着天地万物,沐璃却抑不住地打着哆嗦,天怎么转冷了呢?
瞠着眼,转过街巷,那管不住的泪意终于滑落。
第六章
徐步走回古家,沐璃已了无睡意,在明亮的月色照耀下,她来到了位处于绻云居东侧的铸剑房。
无由的,她就是想见他!
她走向剑房前的窗棂,无意外地,眸间落入的是古放云颀长的身影。
剑房内,他那呈现麦褐色的强健手臂正使劲地推着风箱,以加速炉中的火力,结实的肌肉布上了一层发亮的汗水,神情专注而忘我。
沐璃好似看到了铸剑中的自己……这景象无由地触动了内心的悸动。
她的夫婿是个铸剑郎啊!是个与她背负相同使命的铸剑者啊!
爱意无声无息地在心里萌芽,如此出色优秀的他已深植在她心底无法根除,只是……他们会有将来可言吗?
娘在她身上所下的毒,会有解开的一日吗?
爹的死,真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吗?
沐璃蹙起眉,只觉千思万缕的恼人思绪纠缠着她,沉重地让她无法呼吸。
摊开双手,望着手中厚厚的粗茧,她失神了。这样的心情,她怎么下得了手报父仇,她怎么能?!
我该怎么办,放云,你能给我答案吗?
看着他结实的背影,突然间沐璃有种想上前推开门,紧紧拥住他的冲动。
然而传入耳际的阵阵打铁声却让她滞了步伐,理智在瞬间钻回脑中。
不可以!沐璃,铸剑的时间已经太勿促,妳不该打扰他的,妳一向是坚强的不是吗?如此脆弱的个性,不该是沐璃的个性!
强迫自己移开滞留在古放云身上的目光,她备感无力地转身抵着墙,发现自己正无法克制地打着哆嗦。
「璃儿,妳在这做什么?」熟悉的深沉嗓音打破她的凝思,她倏地转身,古放云那俊朗的脸庞映入眸底。
他的出现,无由牵动了她心中五味杂陈的思绪。「放云……」张开双臂,她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里。
「怎么了?」抚了抚她的脸庞,古放云诧异地低头看她。「妳在这里站很久了吗?怎么脸、手都这么冰?」抬起她窝在自己胸口的脸蛋,他心急的问。
「我没事!」贪婪地再将自己窝入他的怀里,沐璃佯装轻快地道:「对不起,我管不住自己,就是想见你。」
「傻丫头!」他闻言不禁咧开笑容,心底因沐璃的坦白而喜悦,双手更不自觉地将她紧紧揽入怀里。
「我还是打扰你了。」她有些愧责,嗓音闷闷地。
「娘子多虑了。」他的声音带着宠溺,柔软且温和。「要让我抱着吗?我流了很多汗,怕是会把妳给熏晕了。」瞅着怀中的妻子,古放云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