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她并不对他们有所期待,对他们的行为也不觉得特别伤心,就像那一对领养来、户籍上是她兄长与妹妹的兄妹,他们爱回美国读书,都随便他们了,就算要去非洲当终身志工养大象也不干她的事。
可是霍斩不同,他与他们那些人都不同,可竟连他也决定放弃她、否认她身为御澄云的存在,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存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被期待,她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这项认知重重打击了她,宛如一把刀凌迟着她的心,她严重的怀疑起,当初的那场车祸,她是不是该就那样死去算了,为什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生存下来的?
弄得她现在多麻烦,还得多一道手续……鲜红的液体从腕间流下,疼痛的感觉早已失去,她怔怔的看着它,觉得那就像自己的泪,流不出的、鲜红色的泪。
终止吧!就让她终止一切,终止她不被期待的存在吧!
想不起来上回像现在这样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瞪着门板,霍靳对自己的焦虑感到可笑,但又无法抑止。
算了,早死早超生,再怎么迟疑也没用,最后不都是要做?更何况,不就是先低头求和,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念头一转,心情较为轻松起来的霍靳敲门。
扣、扣!一次……没回应。
扣、扣!两次……没回应。
他皱眉,刚刚他进来时,佣人很担心的跟他说小姐躲在房里躺了三天,都躺了三天,没理由现在睡着了吧?
越想越不对劲,霍靳顾不得礼貌,门把一扭、直接开门,然后……顿住,心魂俱碎
她就坐在那儿,执著刀,怔怔的看着腕间,猩红到刺目的血液正由那儿冒出,艳彩染红了那一身的白衣与雪白的床单,而她,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任由一切发生。
「御!」霍靳冲了过去,一把夺了她的美工刀远远地丢开,紧接着握执起她受伤的手,察看上头的伤势。
不幸中的大幸,割下的力道不足,虽已划伤了几道口子,但都不至于构成致命伤。
「你做什么?」霍靳破口大骂,如果不是念在她已受伤的分上,真想掴她两巴掌,教训她轻生的愚行。
「你来了……」她梦幻般的呢喃,看着他焦急的打电话求医,唇边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小小笑花,哺道。「来了,你来了……」
头一偏,她昏了过去,软软的倒入他怀中,再也没能将他的担心焦急看在眼里,也没能听见他心碎一般的悲愤呐喊。
累,她真的累了……御家能管事的人没一个在家,霍靳理所当然的作起主来。
为了怕张扬出去,他没敢将人送到御家自家的医院,而是另外就近找了问医院就医
此外,他勒令所有仆佣不得宣扬此事,要他们一切如常,尤其是负责厨房事务的厨子,必须按三餐调理适合病人进食的养生料理,命管家准时送来。
至于他,仿效死守四行仓库的精神,就守在医院里陪她。
她一直没醒过来,医生说那是因为她缺乏睡眠,让她睡饱了自然会醒,可……都一天一夜了,怎么她还不醒呢?
紧握住她没受伤的手,看着她雪一般苍白的脸颊,霍靳心中百转千折。
生平第二次,他体会到那种跟着死去的感觉。
连同上回得知「御风行」的死讯时,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体会这种疼痛到快无法呼吸的感觉,而且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他不敢想像,如果慢一步,如果他再慢一步进到房间去找她……突然间,紧握住的柔奏轻轻颤动了下,霍靳屏息,看着那长长的睫毛缓缓睁开。
瞪着单调无奇的天花板,御澄云有一时半刻无法回神。
「你醒了?」
循着声音,御澄云看见他了,心中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怎么了?痛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没能来得及骂她,霍靳让她的眼泪弄慌了手脚。
「……」她想说话,可是喉咙的乾涩让她无法成言。
霍靳心领神会,倒出保温瓶中的养生茶,尽可能轻柔的抱起她,让她靠在怀中,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心喂她。
「好一点没?」待她喝完一小杯的温热茶汤,他担心地问。
她没开口,静静的看着左手腕上的绷带。
「御?」
听见这熟悉的叫唤,她的内心只觉得沈重。
「你不该救我的。」她开口,说的却是这么一句。
若不是在这之前霍靳跟已经联络上的周医生详谈过,又若不是他知道,长期的失眠让她的精神状况分外的脆弱,霍靳恐怕没办法保持眼前的冷静。
「你还没睡饱吗?」他说。
她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医生说你长期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我看你一定还没睡够,才会乱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看你再睡一下好了。」他说着,就要扶她再躺下。
她紧握着他的手,任由他摆布。
「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陪着你,你安心的睡吧!」知道她的顾虑,他保证,反手握住她的手。
这一天一夜里,她只有在他紧握住她、或是由她抓握住他的手时才能睡得安稳,这是霍靳的发现。
只可惜,他这时的配合只换来她的摇头。
就算长期睡眠不足,睡了这一天一夜,这一刻至少已足够了。
「不想睡了?那我喂你吃点东西?」霍靳提议。
她不想吃东西,绝望的感觉让她不觉饥饿,可是他的眼神让她拒绝不了,无法抗拒之下,她只能点头。
再次扶着她坐了起来,霍靳取来食盒,她想接手,可是他没让她接过去,他说要喂她,他就是要那样做。
「先前,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发脾气的。」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挖了一瓢粥送进她口中,霍斩主动提起,语气还算轻松。
她小口咀嚼,没有发声。
「你该知道的,我气,不光只是因为被瞒骗,若换了其他人做同样的事,绝不至于让我气恼到失去理智,可问题是那个人是你,骗我的人是你,我才会那么火大……我知道这种逻辑实在很怪,可真的就是那样,越是在意,反弹就越大……」
叹了一口气,霍斩自己老实承认。「就因为你跟其他的人不同,你懂吗?对我来说……不一样,你跟其他的人绝对是不一样的,面对你,就如同面对另一个自己,我一直给予百分百无条件的信任……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吗?」
他停了下来,看着她。
她抿唇,不语。
懂,他说的,她都懂!
因为在意,因为太过信任,所以才无法接受背叛。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当我知道你的刻意欺骗时,我反应过度了,虽然我也明白错不在你,而真要算起来的话,怎么算你都只能算是个受害者,我实在没理由怪你,可是那时候……」掌上传来的力道阻止他未竟的话语。
她又握住他的手了,好像是一种新养成的习惯一样,只是她自己没发现而已。
「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紧握着他的手,她低语,内心中涨满了不可置信的喜悦,她没想到……没想到他真的能理解她的难处,原谅她的欺瞒。
「现在事情过去就算了,跳过这一段,我不怨你的欺瞒,你别怪我反应过度,我们重新开始?」他问。
她多想用力的点头,大声的应他一声好,可是她不行。
「但……」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现今她的不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管你是御风行还是御澄云,你都是我的御,是我从小认识到大的御,是我的小六,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挖了一口粥塞进她嘴里,霍靳轻松解除她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