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学。」
他轻哼着。「学?我看妳连自己过马路都有问题吧?妳会过马路吗?会看红绿灯吗?」
她被说中心事,僵着脸答不出话来。
自从十岁那年父母双亡之后,她就没有独自走在街上的印象了,记忆里只有在英国的寄宿学校、巴黎的设计学院,出入不是保镳跟随就是私人司机接送。
尔杰眼尖地发现自己踩中她的弱点,残忍地加以攻击,企图要打消她的念头。
「妳连大众运输工具都不会搭吧?从内湖到台北车站要坐几号公车,从木栅线怎么转搭到淡水,妳全都不会吧?」
她心虚地瞠大澄亮的双瞳,承受他的指摘。
「妳也不会洗衣服、煮饭、烧菜、种花吧?妳知道怎么烧开水吗?水滚了是冒几个泡妳知道吗?知道吗?」他凌厉地逼问。
「一个泡泡?两个泡泡?三个泡泡……」她小心翼翼地猜测着,水是一百度才会滚,难不成是……「一百个泡泡?」
他冷冷睨了她一眼。果然是无知兼无脑的大小姐,笨到可以荣登他心里最厌恶排行榜的第一名!
「我可以跟管家学,应该不会太难。」她的小脸闪过一抹挫折,有点失落。
「妳更不会知道现在一个大学毕业生的起薪多少钱吧?可能连妳的一双高跟鞋都买不起!妳要怎么当平凡人?」
「我可以。」
他愈骂愈过瘾,把对她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得了吧,我的大小姐!一个出门要带四个保镳才敢走在路上的人,说要学当平凡人,妳不要笑死人好吗?」
「我也可以不带保镳出门的……」关于这点,她被斥责得很无辜。保镳是爷爷指定的,她刚开始也觉得别扭,但怕激怒他老人家,只好顺从地接受。
「还是省省吧!要是妳在街头迷路,简单点就是报失踪人口,严重点要是闹出绑架案的话,那不只是浪费国家资源,还要动用警力,劳民伤财。拜托,妳乖乖回城堡去,安分守己地当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吧!」
他飙着怒焰斥责她。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如此「与众不同」。
「我会把自己变成一个平凡人的,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他眼底流露出的鄙夷神情,让她觉得好受伤。
不知怎地,她从小就是喜欢他,现在更像被施了魔咒般,忍不住想靠近他,见到他会有一种「呼吸」的感觉。
即使他的责备会让她难过,但却更加激起她想改变自己的决心。
「就算妳把自己变成一个平凡人又怎么样?我们的思想有代沟、价值观有差异、生活步调不同,我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喜好,不可能配合妳的脚步。」
「那你就保持原来的样子,由我来改变、由我来靠近,可以吗?」她放低姿态,软言相求。
「我不知道妳是基于什么理由想待在我的身边,或许是因为新鲜感和好奇,因为从没有人会这样大声斥责妳,但我的答案永远是一样的--我们不适合。所以,我希望妳能在还没动心之前先放弃。」
「如果我已经动心了怎么办?」她喉咙发紧,双瞳定定地瞅着他,红着脸说出自己的心意。
他怔然地凝睇她,她的眼睛好亮,小小的黑眼珠里盈满他的脸庞,彷佛他就是全世界,是她的唯一。
那样执着温柔的眼神竟深深地撼动他的心,突然间似乎有一股暖流滑过他的体内,他烦躁地别过头,松开领结,佯装没听见她的话。
「给我一个星期、十天……不,还是半个月好了,我会把自己变成平凡人的!」
「……我要到上海勘察厂房和签约,要待二十几天才会回来。」一开口他就后悔了,干么心软地告诉她啊?啧!
「那就等你从上海回来,我一定会变得不一样的。」她甜甜地笑着。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置可否。
「那我就不打扰你上班了,再见。」她温婉有礼地与他道别,关上办公室的门。
第三章
周羽心脱下惯穿的高跟鞋,换上白色的休闲鞋,配上午仔裤和连帽外套,将一头飘逸的长发扎成马尾,戴上遮阳帽,露出半张被太阳晒得绯红的小脸,研究着手中的台北市地图。
「小姐,妳这是在做什么?」保镳撑着一把阳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我在认路,既然已经决定待在这里,最起码我要记得回家的路。」她仰起头,甜甜地笑着。
「小姐,妳不用记路,我们的车上有最新的卫星导航系统,只要输入回家的路径,电脑会直接记录的。」保镳解说着车子的配备。
「我以后要学会自己搭公车、捷运、火车,必要时我可以自己开车,你不用再跟着我。」
「那我……」保镳垮着脸,意识自己的饭碗可能不保。
「你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我会请爷爷把你们调派回原来的保全单位,只是这几天你们要辛苦一点,教我怎么过马路、坐公车、换车。」
「妳自己一个人会很危险的,台湾治安又不好。」其实待在她身边算是「凉缺」,她长相甜美,态度和善,并没有刻板印象中的大小姐架子,也不会刁难人。
「我现在已经不戴那些贵重的首饰了,就跟一般的市民一样,不会有危险的。」想到以前奢华的排场,她不禁羞怯地吐吐舌头。
「那我现在先开车载妳到市区兜几圈,熟悉路况。」
「谢谢大叔。」她主动绕到车子旁,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小姐,台北的路我比谁都熟,有了我的指导,包妳想当计程车司机都没问题!」保镳大叔拍着胸脯保证,话一出口才惊觉失言,连忙又补充道:「当然,以小姐的身分,不用去开计程车。」
「我懂你只是在打比方。」
「小姐,请系好安全带,我们要上路喽!」保镳大叔踩着油门,车子缓缓地朝市区前进。
羽心按下车窗,让凉爽的微风拂过脸上,首次认真地注意着自己所居住的城市。灰扑扑的街头虽然没有巴黎美丽,空气不够清新,马路人车拥挤,但她却觉得这是她待过最美丽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个叫荆尔杰的人。
一想到和他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走过同一条道路,她就觉得生活变得好踏实,好有归属感。
像是一道久违的阳光照进她发霉的心,让她不再感到阴郁,生活有了努力的目标,也变得很有冲劲。
她想着,也许现在的她离他心目中成熟聪颖的现代女性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但她会努力跨进他的世界,走入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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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座华丽又矛盾的城市,常常一条街就隔成两个世界,街的这侧高楼大厦林立,生活节奏紧凑的商人谈着生意经;街的另一侧则是老旧的胡同巷弄,里头的老人悠闲地嗑瓜子、下棋。
二十多天的上海行程里,荆尔杰代表「卓尔电通」勘察厂房以及评估整个建筑进度,白天忙着穿梭在工地里,晚上还得和当地的代表上夜店喝酒拉拢交情。
夜店里,空气中混杂着酒精、各式各样的香水和古龙水的味道,男男女女在舞池里尽情地摆动身体。
荆尔杰在同事的引领下走人包厢里,点了一杯威士忌。
「荆先生,这次厂房的事你可以放心,所有的工程全都照着进度表在走,绝不会延误的。」驻上海代表章洋平端着酒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