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很确定自己听到磨牙齿的声音。
又一阵吸气吐气之后,丽莎才再次开口。
「辛樵辛大爷、辛大作家、辛老板……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压力有多大?好几个作家像是串通好的一样,这个也给我拖,那个也给我拖,现在居然连你都破天荒地拖稿,你这不是存心整死我吗?」
「我不是故意的……」辛樵好无辜又好委屈,只要小蓁管家在附近,他根本不可能集中精神。
「你知道吗,」丽莎听起来像是快哭了。「光是这礼拜我就吊过两次点滴,看过三次心理医师,现在每天拿药片当糖果吃,算我求你了……拜托你乖乖地去坐在电脑前,用你原来那种没人能比的速度和魄力敲敲键盘好不好?
「就算你不管我这个任劳任怨、仿牛做马的小小编辑的死活,至少也替那些眼巴巴地等你新作品的几百万书迷想想啊!」
「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
他犹豫许久,终于说道:「好吧……」
「真的?!」听筒里的哀凄语调在瞬间消失。「以你妈妈的荣誉发誓?」
「……我发誓。」好狠……居然把亲爱的老妈扯进来。
「现在就写?马上?立刻?」
「嗯。」
「很好,那就掰--」
「等等!」辛樵连忙叫住她。「有个问题想问妳,丽莎,妳也是女人……」
「你现在才发现哪?」不客气地弹回一句,王牌编辑本性重现。
「那个……」他考虑着该如何开口。「如果……如果妳发现妳男朋友跟另一个女人过从甚密,妳会怎么做?」
「阉了他。」答案来得毫不迟疑,
「……」
喀嚓!丽莎挂上电话,辛樵只能呆呆地瞪着听筒。
他原想知道一般女性会有什么情绪反应,好决定是否要告诉小蓁他在旧金山机场看过袁志翔的事,不过……显然丽莎无法提供任何协助。
他的小蓁管家当然不可能这么暴力,血腥,但是怕就怕她会伤心欲绝,他不想看她伤心哪!
说了,怕她难过;不说,怕她到时自己发现真相会更难过。
唉,好难啊……他需要再多考虑考虑……
两分钟后,玉蓁从后院回到屋里。
「小蓁,有件事想间妳……」辛樵说。
她停在他面前等候吩咐。
「那个……是这样的……妳……我……」他先是搔了搔头发,又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角猛擦,吞吞吐吐地就是说不出完整的话。
玉蓁看着他「妳妳我我」老半天,忍不住疑惑。从昨天下午开始,这位少爷就常常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到底想说什么?
霎时,志翔说过的话浮现脑海,她胸口猛地一窒,思绪也跟着纷乱起来。
他、他、他该不会是真的对她--
天哪!她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她强作镇定,手心却紧张得开始冒汗。
拜托,千万不要证实志翔说的话是真的……
拜托,千万不要逼她不得不辞职……
他是雇主,她是员工,除了公事上的关系外,什么都不该有啊!
「那个……呃……那个……」他戴回眼镜,她忐忑地盯着他,然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妳……妳今天可不可以休假半天?」
嗄?她傻住。
一阵强烈的释然像浪潮般袭来,她几乎想不顾形象地大吐一口气。
可是,为什么胸口又会有一种闷闷的,像是失落的感觉呢?
难道她期望的是别的?
「为什么?」她问,顽强地忽视体内不合理的反应。
「我得写稿。」尽管一点都不想让她离开视线,他仍牺牲小我,毅然说道:「所以妳还是休假半天好了。」
他写稿跟她休不休假有何关联?为什么这位少爷的逻辑不能跟常人一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妳在家,我没办法专心写作。」
「我还有许多家务要处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工作。」
「妳不明白……只要妳人在这栋屋子里,我就没办法集中精神。」只要她在方圆百里之内,他总是会忍不住去看她在做些什么、找她说话,哪还理会什么稿子!
他懊恼的神情令玉蓁不由地觉得有些受伤。
她难道就这么碍着他的眼,教他巴不得把她赶得远远的?
平常明明是他喜欢跟前跟后妨碍她做事啊!
「千万别以为我想赶妳出门,我喜欢跟妳一起待在家里,可是要是我不写点稿子,我的编辑恐怕会抓狂得跳楼。」他急切地解释。
受伤的感觉奇异地被抚平,但玉蓁仍踌躇不定。
「那你的晚餐怎么办?」让这位少爷自行料理,他不在五分钟内把厨房烧了才怪!
他想了想。「我叫披萨好了。」
「可是……」她觉得自己在占雇主便宜。
「反正妳就休息一下,去买买衣服,做做头发、修修指甲,做一些所有女人爱做的事,妳不是有张采买用的信用卡吗?就拿那个去刷,不必担心花费。」
她啼笑皆非,重担在身,她哪曾去做那些「所有女人爱做的事」!当然,她更不可能花他的钱!
「我只需要四、五个钟头,妳可不要太晚回来喔,不然我会担心,我一担心,稿子也甭写了!」他又再叮咛。「记得带着手机,别忘了开机。」
胸腔顿时有些发热,她不自在地别开眼。
为何那双眸子总是释放着足以融化人心的温暖?难道他不知道这种目光容易造成别人的误解吗?
「我会在九点以前回来。」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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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蓁加快脚步,赶在雨水打湿采买来的食材之前进入公寓建筑,阴云密布的天,已经开始飘起细雨。
她已经先到新的安养中心采视过爷爷,虽然爷爷的病情未见起色,却显得平静了些,此外,工作人员亲善、尽责的态度,以及幽静祥和的生活环境都让她多了点信心,
然后她到超级市场去了一趟。
昨日与志翔不欢而散,她打算好好地利用这个意外得来的半天假,煮几道他最爱吃的菜,给他一个惊喜,也藉此抹去彼此间的细微摩擦。
多年的感情,她不愿让一次小小的意见相左在他们之间留下芥蒂。
两人以后是要长长久久的,她不介意做先放下身段的那一方。
她来到志翔的套房门前,把几个沉重的购物袋集中在一手,空出另一手正要敲门,却因门后传来的争论声而顿住了。
「……你后悔了吗?」娇嫩悦耳的女孩嗓音不无怨慰。
玉蓁一震。她从不偷听别人谈话,但指节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敲上门板,宣告自己的到来。
「雅玲,妳不是答应我要忘掉在旧金山发生的事,回台湾后就单纯地当我是妳的学长?」那是志翔的声音,流露出明显的烦躁。
「可是你刚刚为什么不拒绝人家?」
「那……那是意外!」志翔的嗓门变大了。「我是个男人,妳、妳就这样抱住我,我还能怎么反应……」
玉蓁脸上的血色尽失,再也听不见接下来的话。
她掏出口袋中的钥匙,颤抖的手彷佛受到了诅咒,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轻轻地……缓缓地……打开了那扇门。
明知道门后迎接她的会是梦魇,她却无法制止自己的动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那个被子只盖到腰间的赤裸女孩,然后是志翔,他光着上身,正弯身套上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