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方兰臣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就不住地说下去。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休学的吗?我是因为太喜欢左老师才休学的,左老师有喜欢的人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他,他又高又帅,而且很聪明,其它学生也都很喜欢他,我太喜欢他了所以拿铅笔刺伤了他喜欢的人,学校的人都知道了,我一直是班长,大家都被我吓到了,我是因为太丢脸了在学校里待不下去所以才休学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隐忍耐的声音。
“因为……因为我有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了,只喜欢他而已,所以……所以……”
已经说不下去了。
男人吃人的目光在方兰臣脸上逡寻,过了一阵子之后……
“可是每次我摸你你都很兴奋。”
“因为你的身材跟左老师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我是替代品吗?”
应该是倒过来说才对吧?可是方兰臣还是点头。
“可是做爱的时候你一直叫着我的名字……”
“那是因为不这样叫你会生气啊!”
又是一阵沉默。身体亲密的联系在一起,方兰臣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虽然心是冷的,可是身体是热的……
或许是相反也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喜欢我吗?”
问到这种地步就太伤感情了,方兰臣移开视线,看见的是抓在自己手臂上的男人手指上的戒指。那个戒指随着男人手指的力量而轻微地颤抖着。
“可是——你一定是喜欢我的啊!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把钥匙挂在身上?为什么要跟我回来?为什么老是用色色的表情看我?为什么那个时候要捉着我……”
“你不要老是纠缠不清的好不好!?”
忽然方兰臣喊出了连自己惊讶的怒斥。可是一骂出口又觉得果真如此。
事实上从初见面起就都是这个家伙在对自己纠缠没错,在咖啡店喝得乱七八糟随便吻人,把自己硬拉回家铐在床上,或是自行宣告‘你果然爱上我了’……
全都是他一个人自作主张的啊!自己只是随他摆布而已,根本不需要因为说谎而感到心慌!
魏师孟的脸色忽然惨白,好象小孩子被责骂般有点不甘愿但又无法反驳的表情。他注视着方兰臣的眼睛再度微微地迷蒙了起来。
“……我知道了。”
他突然说。出乎意料的平和口气。换个角度说就是冷淡。
男人的性器抽出的瞬间方兰臣抖了一下,怎么说都觉得应该被痛打一顿或是被恶毒的辱骂才对,或者更应该被凶恶地强暴……可是结果什么也没有。
慢慢移开的男人低垂着头,他洗过的头发落在额头前直遮到眼睛方兰臣看不见他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视线也早已全被水分占据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好漫长,好象永远过不完。
魏师孟偶尔会回来,可是即使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毫无要碰方兰臣的意思,也没有说话。那种沉默让方兰臣在悔恨之前就先感受到即将被抛弃的恐慌。
方兰臣不知道他的态度是不是代表自己的‘长假’已经过完了。
就算答案是肯定,那也是自己让‘长假’结束的。
深夜里冷气以简直要冻伤肌肤般的低温吹送着,完全感受不到外头是酷热的八月,方兰臣捉着衣襟走到客厅,客厅只有玄关的黄色壁灯亮着,大型电视屏幕放映着卫星电视的篮球比赛,声音调到静音,不认识的外国黑人选手追着球争逐着。
“你在看电视啊?”
讲出乏味的开场白后,坐在沙发上喝着琥珀色酒液的男人目光转向方兰臣。
好象有点醉了的样子,可是或许只是疲倦。
好几天没有什么像样的对话,不过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建立在谈心的部分,想要说点话弥补分裂,可是根本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他和方兰臣对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又转回去看电视。
在方兰臣低声说‘对不起’以后,又是好久的沉默,因为对方并没有对道歉提出回应。
经过好几天的时间,方兰臣早就反省过无数次了,为什么那时候要那么愚蠢呢?打了人以后一定要道歉说对不起,那不是从小就被教导的事情吗?……他叫了别人又怎么样?反正也不可能叫自己的名字,根本用不着大题小作啊!
说是肤浅也好,男人优越的条件让方兰臣觉得自己竟然奢望被他摆在‘恋人’的位置上,真是厚脸皮。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基于异常的性爱需求才把自己带回来的,他肯把自己当成代替品就该偷笑了,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自己,只有他而已……
呆呆站立了一阵子,方兰臣终于鼓起勇气把补救的要求说出来。
“你要不要……已经好几天了,你要不要去床上……跟我……”
“你是真的瞧不起我吧?”
立刻被有点高昂的声音打断,魏师孟的眼睛再度看向方兰臣……可是好象不是看着方兰臣的人,而是看着那个位置的朦胧阴影。
“我可没有兴趣强暴丑八怪!”
仿佛是为他那时候退开所下的注解。怒骂的同时,他扬起手,将手上的杯子砸了过来。
他砸杯子的手势实在太巧妙,方兰臣一时没有体认到那是一种暴力,也没有闪躲。玻璃杯碎裂在方兰臣身后的墙上,碎片溅到方兰臣裸露的手臂卜,微微的刺痛感让他惊醒,但是他不敢去看。
这时候像是游魂般从走廊那边慢慢经过的女人停了一下,但很快地就走进厨房去。方兰臣似乎听到她细细的声音说着:“真是傻瓜。”
如同败北的土兵躲回壕沟,方兰臣逃回了房间,被玻璃刺到的伤口很小,可是方兰臣抱着手臂愚蠢地哭了出来。
这一天晚上魏师孟干脆没有进房间睡觉。
又过了好几天,魏师孟也好几天没有回来,在厨房遇到女人的时候,方兰臣忍不住开口,可是才只说:“请问你……”她就微笑了起来。
那是既忧愁又漠不关心的脆弱微笑,好象漫步在云端般属于少女的笑容……跟她说话的险恶内容完全不合。
“你问我也没有用啊,做了那么过份的事情以后还想被原谅吗?小孩子就是任性啊!”
丢下含笑的嘲讽,她又躲回栖息的深处房间。方兰臣的心落到了更深的黑暗底层。
为什么魏师孟不回来?是因为自己在所以他才不想回来吗?既然如此自己还能留下来吗?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带任何东西,牙刷或是内衣裤都是来这边才买的,那种东西虽然是别人付的钱,可是留下来也很奇怪,方兰臣把那些东西全部分类好丢进大厦的垃圾收集处后,换上一开始穿来的咖啡店制服走到外面的街道上等计程车。
‘为什么不肯原谅我呢?’
方兰臣很想这样大叫着哭诉。可是并没有可以这样任性埋怨的对象。事实上也只能举起手朝着繁忙的马路挥舞。
第八章
时节进入十一月后气温降低了,不过依旧凉爽不到哪里去,冷气开放的咖啡店感觉不到暑热,然而,周日下午的客人还是让方兰臣的额头微微发汗。托宽宏大量到几乎有点少根筋的店长的福,犹如被外星人绑架而失踪了一个月的他恢复了在店里的工作,招待完一批五、六个人的大学生模样的女生以后,他还清理了其它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