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寻布寺的新活佛由敦洛喇嘛的转世灵童担任,但有大土司的支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苦修数十年,他不想、也不愿让住持前面的那个「副」字,永远跟定他桑登贡布!
不知不觉,版印室已在眼前,瞧见里面一身布衣、全神贯注坐在灯下的俊美男子,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土登,你好冷血啊!活佛圆寂,你没哭过一声也就算了,大家都在为活佛祈福,你倒好,躲到这里偷闲,简直叫人不齿!」
祁海之直身站起,有些意外地看着怒气冲冲从门外走进的桑登贡布,双掌合十道:「弟子愚笨,认为怀念一个人,应该把他摆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边、哭在脸上,不知这样的解释,副住持是否满意?」
桑登贡布一时语塞。
「算你口齿伶俐……」他冷哼,眼角瞥见桌上尚未完成的雕像,有着一张同敦洛活佛八分相像的脸,不禁又妒又羡、声音变调。
「这……这是你刻的?!」
他知道祁海之擅长雕刻,也知道寺内的唐卡大多出自其手,可是……将敦洛直接化身成佛,真是太让他不是滋味了!
「是。」祁海之目光落在栩栩如生的佛像脸上,想起恩师从前的种种教诲,不觉思绪飘远。
「就算你刻出一万张,也不能掩饰你的冷漠无情!」
祁海之抬起头,看着一脸不屑的桑登贡布。
他知道,师父既去,他和寻布寺的缘分,也就此尽了。
「掩饰?不,弟子意由心生,从没想过要掩饰什么,倒是副住持深夜跑来兴师问罪,更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顶撞他,桑登贡布不禁恼羞成怒。「汉人就是汉人,狡猾、自私、冷漠,果真一样都不少!」他突地一顿,瞪住祁海之,见他彷若未闻,不禁又气又恼、声音更冷。「你不配拥有看守《如意多轮经》的资格,把钥匙交出来!」
「原来是这样……」祁海之将眼前志在必得的桑登贡布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抿抿唇,平静问道:「住持是想假公济私吗?」
「大胆!」桑登贡布怒喝,脸上的肌肉不停抖动。「现在整个寻布寺都由我掌管,本住持是否假公济私,你都没资格过问,老实交出钥匙,免得到时候污了戒律堂执事人的手!」
祁海之迎向他的目光,全无惧色。「师父圆寂前,并未交代弟子要把钥匙交给您。」
「可他也没说不能交给我,是不是?土登,我现在就以副住持的身分,命令你交出钥匙,本住持要执行例行公事,检查经书的安全,你若执意不给,难道想私吞本寺至宝不成?」
眼前的脸庞愈显狰狞,祁海之无法反驳,只能深吸一口气,取下挂在腰间的小袋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玄铁钥匙。
「这个就是。」
看着桑登贡布迫不及待地抢过钥匙,神情兴奋地打开北墙唐卡后的秘道跑了进去,祁海之眼里,似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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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敦洛活佛去世后的第七天,头七既过,寻布寺里通明一片的灯火自然也就熄了,庙里虽然还有法事,但夜一深,大家都躲进屋子里,空荡荡的院落几乎看不到人影。
一个年轻的紫衣少女,正坐在寻布寺尖尖的佛塔顶端。
「奇怪,活佛死了,祁哥哥怎么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管明的暗的,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他跑哪儿去了?」
懊恼地捶了一拳塔面,她正在心烦意乱,不远处一阵「叽哩呱啦」,似有藏语说话声传来。
小小连忙躲进塔后的阴影里,探着脑袋向声音来处望去,虽然听不仅,但仍心存侥幸,想着是否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迎面走来的人,是一高一矮两个喇嘛。
天色太黑,小小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从矮个喇嘛向高个喇嘛不停鞠躬的样子来看,他似乎有急事想请人帮忙。
这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吧?
小小挪了挪身子,将自己隐藏得更好,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耳边传来矮个喇嘛的说话声,让她的心跳突地一顿。
金巴!他是祁海之的师弟金巴!
「格星师兄,求您高抬贵手,让我给土登师兄送点吃的吧……」金巴追在魁梧的喇嘛身后,苦苦哀求道。「关在那种地方,如果再吃不好,说不定……」
「我还有事,你到底有完没完?」叫格星的魁梧喇嘛显得很不耐烦。
「好,好,就快完了。」金巴答应着,嘴里还在咕哝。「就因为师兄您人好心善,又负责看管土登师兄,我才……」
「金巴,别说了,土登犯了多大的错你也知道,想送东西给他是不可能的……你说什么都没用!」格星头也不回。
「可是,我担心……」
「闭嘴!」格星被缠得烦了,回头猛一瞪眼。「你若觉得土登寂寞、没人陪,不妨再说啊?我去告诉副住持,让你陪着他去!」
「我……」金巴立刻哑了声,眼睁睁看着格星一脸厌烦地从自己身边走掉,隔了半晌,才喃喃道:「土登师兄,能想的我全想了,能用的我也全用了,没法子帮上你,你不能怪我……」
正说着,他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后。
「甄姑娘,妳怎么会在这里?!」他大吃一惊。
「难得金巴师父还记得我……」
女孩转着灵动的眼珠子,笑容加深。「我本来也不想麻烦金巴师父,但好几天不见土登师父,想找你问个信。」
「姑娘找他?」金巴呆呆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啊……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那本经书,我只是、只是想知道这些天他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你若有他的消息,能告诉我吗?」
金巴知道有些事不能乱说,可看她目光诚挚,不像在说谎,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道:「甄姑娘,我劝妳还是别找我师兄了,他现在被人关在水牢里,连我也不能见他……」
「什么?!」小小一把抓住金巴的袍袖,忧心不已。「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被关进水牢?」
金巴被她过于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甄姑娘,妳小声点!」
最近巡夜的喇嘛是少了些,但这并不表示就能在寺里大呼小叫,万一被人发现他和陌生女子在一起,那就完了。
金巴连忙抽回被抓着的袖子,并紧张地四下张望,好在没有看见任何人。
而这时,被意外消息吓到的小小难过得想哭。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再度抓住金巴的袖子,急促地问:「为什么?祁哥哥为人那么和气,他得罪了谁?为什么会被关进水牢?」
祁哥哥?!
金巴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和师兄相熟到什么程度,一时间手足无措没了主意,不知到底要不要回答。
「你说啊!」少女似乎又要大叫。
「甄姑娘!」金巴急了。「妳千万别叫啊,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只会让师兄罪上加罪!」
小小一听,连忙捂住了嘴巴,但心中焦急,恳求之意全都写在泪花涌现的眼睛里,让人无法拒绝。
「我实在不该告诉妳的。」金巴叹了口气。「寺里的《如意多轮经》不见了,副住持怀疑土登师兄监守自盗,把他打入了水牢……」不该意外的,当年住持活佛将钥匙交给师兄,副住持就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找到机会,正好报复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