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棠一脸恨不得马上晕倒的表情,当朝天子本来就不甚白皙的面孔更是黑得像锅底一样,两只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问道:“何人如此放肆?”
李昭棠端着茶杯的手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轻描淡写道:“新买的奴才不懂规矩,冒犯之处,臣弟代他赔罪了。”
李明瑾的脸色依旧阴沉,道:“这等愚笨之人,留他何用?”
摆明了就是迁怒,言谈之中的杀意连江楼这条迟钝的神经都感觉出来,李昭棠脸色也变了,转向江楼斥道:“大胆,还不跪下!”
江楼梗着脖子,脑中灵光一动,对李明瑾拱手道:“吾皇万岁,小人昨晚夜观星象,发现紫气东来,祥云中有福星高照,天佑我朝,方才斗胆窥视皇上面相,果然福瑞圆满如天人临世,气宇不凡,小人以为是我朝千秋万代的福祉,心中欢喜,才忍不住笑出声来,请陛下治罪。”
一席马屁拍得龙颜大悦,眯着眼道:“想不到你还懂这些?”
旁边的李昭棠哭笑不得,捧起茶杯挡住嘴唇,俊脸一阵青一阵白。
看不出江楼斯文俊秀的一个人,说起谎话来像吃大白菜一样简单,昨晚?昨晚明明两人在帐中缠绵,他哪来的功夫夜观星象?何况那天空阴得要滴出水来,能看见星星才有鬼!
江楼脑子飞快地转着,拼命回忆高中学过的历史知识,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一边挑着拣着说:“史书记载……啊不,是我夜观天象,本月十五便会有月食出现,而当晚陛下后宫将诞下龙种,史官……啊不,是天象说,此子命格出尘不凡,来日必为一代明君……”
一直绷着脸的皇帝忍不住微笑着点头,转向李昭棠道:“延妃快临盆了,若能产下皇子,朕实在欣喜。”
“恭喜陛下。”李昭棠浅笑着一拱手,打了个哈哈过去,继续听江楼胡吹乱侃。
“天象……那个……”江楼有些卡壳,要命,听这一段时他正和同桌抢桃子,好像动乱了一番之后还是怎么地,不过为了保命他决定报喜不报忧,接道,“五月十七,为定国安邦大吉之日,此日……定国号为‘永召’,从此国运昌盛、百姓富足……天下大治。”
李明瑾不住地点头,似乎怒气全消,道:“本月十五若真有月食,朕必然重重赏你,若敢妄言欺君,就等着灭九族吧!”
说罢,起驾回宫,留下松了一口气的江楼和满脸不自在的李昭棠,面面相觑。
沉默了半晌,李昭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本月十五……就是你的死期了!浑帐……”
看着他气得语无伦次的样子,江楼心里漫上一股暖意,抓起他的手凑到唇边轻吻,低声问:“你担心我?”
“滚!”李昭棠恶狠狠地吼了一句,转身要走却被江楼从后面抱住,暖暖的气息拂过腮畔,柔声细语道:“我说有月食就一定会有,若万一没有,你一定要杀了那史官给我陪葬。”
李昭棠侧过脸来,疑道:“你信口胡言,关史官什么事?”
修长的食指点住他的双唇,江楼转过他的身体,笑得神秘兮兮:“我说的都是真的哦!”
“改国号的鬼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李昭棠咄咄逼人地问到他脸上来,“当今君王无道,民不聊生,岂是改个国号就能根治?”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江楼抓抓头,无奈道,“谁让我当时没听课呢?”
李昭棠瞪了他一眼,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尽说我听不懂的话?”
“你相公。”江楼答得顺口,被李昭棠当胸一掌打得生疼,还嘴硬道,“苍天,我怎娶了只如此泼悍的小辣椒?!”
“你!”李昭棠气红了脸,还真像一只半生不熟的辣椒,江楼越看越爱,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低喃道:“小棠……小宝贝……哥哥真是疼不够你……”
露骨的情话配上色眯眯的表情,饶是李昭棠这样身经百战的情场浪子也禁不住脸红耳热、手脚发软——明明是个刚破了童子身的嫩雏,怎么能如此直接而深刻地挑动着他的春情?李昭棠喉头一阵发干,突然想起什么,霎时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吞吞吐吐道:“你说的……那个月圆之夜……会发作的……会发作的……什么散……解药拿来!”
支唔了半晌,最后一句倒是中气十足,江楼绽开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心里却开始打鼓。
月圆之夜,一定要想办法再度攻陷李昭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四章 夜来风雨声
第二日,便是十五。
江楼折了段秃枝,在地上划拉来划拉去,排兵布阵。
要做、要在上面做、要让李昭棠相信那个“极乐散”,从而一直让自己在上面做。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
李昭棠早朝回来,脸色很是难看,想来是当着满朝文武挨了斥责,一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发了通脾气,不过经历了昨日书房里的教导,他倒是没再拿下人出气,打碎了几只玉雕了事。
儒子可教,江楼十分欣慰,不过,从小王爷防他如防狼的戒备来看,今晚想得手,难上加难。
“江少爷。”
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李昭棠的贴身侍童小满在拱门处探头探脸,他站起身来,拍拍下摆,问:“有事吗,小满?”
小满一脸惧意地四下看看,悄声问:“江少爷,你和王爷怄气了?”
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江楼低叹了声,问:“他又怎么了?”
小王爷的脾气真是六月天说变就变,上一刻晴空丽日,花红柳绿,下一刻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任谁也摸不清他的情绪走向,一般来讲,本色论者认为这是直白白赤裸裸的震荡波动,阴谋论者则称此为华丽丽假腥腥的高调炒作,至于江楼,只是满脑子想着何时坐庄赌小王爷的变脸周期——通杀的机率比较大。
小满咽了口口水,声音压得更低,道:“主子一回来,把书房里能砸的全砸了,还不让奴才们收拾,现下又把自己关在卧房里,谁也不理,眼看着午膳时候都过了,奴才们怕主子气坏身体,又不敢……咳……江少爷……”
你确定他不是在减肥?江楼脑中闪过这个恶质的想法,低头看小满一脸不安与心焦,他抿着唇想了片刻,决定无视自己正在隐隐作痛的半粒良心,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对小满说:“我只怕……他见了我……会更加烦厌……”
小满张着嘴,呆呆地问:“江少爷……主子不是很喜欢少爷么?”
江楼沉痛地抬起头,对着天空长叹一声,摇头道:“以理断天下事,不尽其变,以情断天下事,亦不尽其变。昔时他待我如宝玉明珠,今日,已弃如蔽履,唉!都怪我没本事,连个男人也留不住……”
一边忍住喷薄欲出的笑意一边随口念出八点档弃妇的传统台词,神情幽怨哀愁,比烟花更寂寞,比海水更深沉,比晴空更明媚,比那个什么更忧伤……
小满果然被震住了,顺应天意地接口道:“公子有何难处?小人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江楼扶着额头,小心翼翼地收紧罗网——
“小满,我虽然爱他如命,毕竟是个男人,有些事……做起来实在勉强,总是扫他的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