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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层叠叠的后悔盖住了心神。

  琴音琴音……但愿你无事才好……

  挥手带过混着霉味的空气,浑浊的光线里渐渐的浮凸出拥着寒被冷衾的人。

  原本瘦削的身子在此时看来更觉得单薄,青白的脸色,配着寡白的唇,上边干枯的裂伤是血色的红,哪里还有以前的倾国之姿?再看身边冷冷的打量着床上人的林停云,原本同是倾城丽人,却为何有如此不同,莫非真是命运捉弄?



  两相比对,心中更是恨极,对琴音的爱怜又胜一分。

  明知道同是天涯末路,如此相逢,不过是共断肠而已,却忍不住怜惜他,为他的晶莹剔透,为他的白璧五瑕。

  轻扯林停云的衣袖,示意他过去探望,见他冷凝着脸,满脸不屑。“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啊,像他如此活着,了无生趣,既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如死了干净。”

  只听得他这番言语,我呼吸不由一窒。

  这是什么话,天下竟有如此冷心冷情的人!琴音身世破败,他却仍不放过,非要冷语嘲讽,难道真要看他损命此地?

  我心中恼怒,可又发作不得,只走过去扶起琴音,见他呼吸轻浅,却也平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带点企求的望着林停云。



  谁知他明眸中精光一闪,眯紧了眼睛直盯着我扶住琴音的手。

  我暗叫一声不好,已知道犯了他的忌讳,急忙放开琴音,把站在床边的他拉进自己怀中,握着他的腰,又放了下颌在他肩膀上,脸贴脸头碰头的靠在一起。

  他却仍然抿唇不语。

  我更加急切,思量片刻,低头在他脸上印上一吻,却引得他在我怀抱中一挣,强自站起来,竟是要动了真怒。

  就着这样的姿势转身,他抬手拿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见他恨恨的咬牙,一字一句都是挤出来的:“竟肯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顺着我的眼睛扫到我身后的琴音,他的眼睛里涌现的是我见过的乖僻残忍。

  记得上次有人让他显出如此表情,立即被拖至午门庭杖,碗口粗的毛竹灌了水银打在肩不能扛的士子身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叫那人归西。事后他还叹气,“这样死了,白白便宜了他。”

  林停云虽在朝中没有职位,可林自清几乎对他百依百顺,又有谁敢招惹?

  我却没想到,他轻易就怒火蒸腾。

  急忙拉过他手,却被他甩开;再去拉,又被摔开;如此反复,最后索性背转过身子不看我。

  我叹气,转身朝门外走,眼底凝霜,倒要看看这个人究竟对他有多么重要!

  走不出三步,腰已经从背后被人抱住。

  感觉他的面孔贴在我背心,“我救他,我救他就是了。”

  我自然知道这话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于是做无可奈何的回头,重新拉过他的手。写道:我只是看他可怜罢了。

  见他仍不出声,又写三个字——相信我。

  果然见他微笑,清风吹月一般终于松了眉头,这才有些脸红的看我,带些许羞赧,像是要说抱歉,却又开不了口。

  我释然一笑,又拥他一会,他这才真正高兴,心满意足的一同去看琴音。

  林停云拉起琴音的手为他把脉,却不许我碰他。

  我暗中着急,却不敢表露一丝,只能作云淡风轻,可却是百思缠心,始终难安,眼角余光尽是林停云的表情。

  半晌,他才松开了手,把琴音扶起坐在他身前,自己也盘腿坐下。

  “他只是受了些外伤,父亲下手到底是有分寸的,怎会让他伤筋动骨,不过是增加些情趣罢了。”林停云说着又暧昧的瞅瞅琴音身上的伤痕,笑着看我,“筝,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喜欢这些调调?”

  此语一出,我怒气又涌了上来。

  我自然知道琴音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可听人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原来嫉妒的滋味如此难过,像是万蚁钻心,直钻得骨头生疼,仿佛是拿了凿子凿心,又像疼痛淤积在胸口,无处宣泄,被咽住了喉管,硬是叫不出声音来。

  我难看的脸色再也掩不住,却见林停云看我,急忙转头避开,却让他笑出了声,“筝,你放心,我可是从来不喜欢这些。”

  笑着又把我拉入怀中,竟然是在我耳边厮摩,“我当然不会对你如此,一定是细细的疼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他的那些男宠吗?

  一心中瞬间又添了轻慢。

  他却只当我是害羞,却还是调笑,“你乖乖等我,我给他输些真气就好,可别又离开了。”最后一句却带了三分哀求,七分幽怨。

  我自然点头,看他不舍的放开我,闭目,把掌心贴在琴音的背上,开始为他疗伤。

  我知道疗伤最忌打扰,不过我们现在身在冷宫,有人闯入的机会实在甚微。

  外面森森天幕微透薄光,其夜已将复曙。

  看此天色,再过半个时辰恐怕就有人进我的寝宫侍侯早朝,到时候就想瞒也瞒不住了,而且林停云定然不会这样放了我,更会问我从何而来,为什么当时会在此地,此时不走,再想走就是难如登天。

  再看琴音,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已透出薄红。

  他既是林自清的人,又和我没有瓜葛,林停云也不会为难他吧?

  如此安慰自己一阵,我转身急步紧走,片刻已出了冷宫,重回寝殿,掏出怀中的面具重新戴上,又成了那个叫凌铮的痴儿。

  极力定住心神,我闭目躺在床上,把刚刚的事情滤过一遍,这才觉得后悔,这事走过来不觉得,细想来真是凶险非常。

  若当时我救琴音被人发觉,若是林停云认出了我,若是他追问我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在宫中,又是怎么发现了琴音……我要如何应对?

  幸好他也迷了心智,什么都忘了,只记得那个叫“筝”的人。

  “筝”是谁?若是把他找出来,以刚刚林停云的样子,怕是会任我摆布。

  如今林自清为了掩人耳目,把琴音放在宫中,没有带回自己的府邸,自然是因为这宫中他可以来去自如,那我今后可要更加小心。

  果然不久就有小太监过来服侍着更衣上朝。

  循着走了千万遍的路进了正殿,端坐在龙椅上,看大臣们三拜九叩,高呼万岁,心底冷笑声声。如此面上恭谨,可惜有太多腹诽,这傻子皇帝怎受得了他们一等一聪明人的大礼。

  再看位为首的林自清,快四十岁的男人,竟只有三十出头的样貌,修长身材,白净面孔,若说林停云是艳丽,那他则是英俊,看他如此,谁又能想到竟是铁石般的心肠?只是可怜了父皇,一生一世就毁在这个男人手里。

  想到这里又思及琴音,心中更是恨极。

  这几年他处心积虑结党成朋,为的就是早日解决掉我这个傀儡,可无论如何又了不了一桩心病。

  三十年前,当时我父皇还未登基,当时的神明太祖,也就是我的祖父,为了和北方蛮族对抗,在北方边境建立了军镇,将三分之一的兵权交于当时的镇国将军雷震天之手。本想手中多数的军队仍可节制他,却没想到林自清掌权之日为了讨好雷震天,竟又给了他数目众多的兵力,如今细算起来,已占了天下兵马的一半。

  五年前雷震天病死,世袭爵位传给了他的儿子雷君远。谁知他态度暖昧,对林自清的所作所为从不有所表示,既不见赞成又不见反对,林自清有心废帝,却怕雷君远以此做借口与他一争长短。如今他虽然荒淫,可此等大事却不会怠慢,自然是放在了心上。这次灭了施佑,只怕也是有此考虑,想借机一探雷君远的态度,所以在北部动兵,可雷君远却真沉得住气,硬是一句也不曾说起,甚至不上与此有关的奏表,把林自清急了个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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