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师傅这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讨好的朝他笑了笑,“这段其实不难,停云怕是早已经读过了,今天就是为说给皇上听的。”
说罢,朝我点点头,仔细的说起来,“齐国的威千,本来是一个很有才智的君主,但是,在他即位以后,却沉迷于酒色。淳于髡见到了齐威王,就对他说:‘大王,为臣有一个谜语想请您猜一猜:齐国有只大鸟,住在大王的宫廷中,已经整整三年了,可是他既不振翅飞翔,也不发声鸣叫,只是毫无目的的蜷伏着,大王您猜,这是一只什么鸟呢?’齐威王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便毅然决定要改过,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因此他对淳于髡说:‘嗯,这一只大鸟,你不知道,它不飞则已,一飞就会冲到天上去,它不鸣则已,一鸣就会惊动众人,你慢慢等着瞧吧!’”
“鸟……鸟……不!”我又惊声叫起来,几乎连椅子也坐不稳,鲜血仿佛又在眼前绽开。
李师傅被我吓得说不出话来,林停云笑颜如花,眼波流萤,“师傅不必害怕,皇上只是见了血,身子乏,师傅接着讲就是了。”
正如此说,却有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即使是跪在地上却仍显得神情兴奋异常,尖细的嗓子也有着平常不见的洪亮,“启禀皇上,林公子,监国大人大败佑施过凯旋,现在人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这消息实在是好的,连林停云脸上也微露喜色,衣袂一翻,人已出了门急急冲着宫外去了,连我这个皇上也没顾上。
他这一走,把人都带出去,所有人鱼贯的走出,就只剩我和李师傅两人,我却仍是蜷在宽大的龙椅上发抖。
李师傅也不说话,听得众人走远了,才小心的踱至我身边,试探的叫了两声:“皇上、皇上……”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不断的打颤。
李师傅却在我面前跪了下来,“皇上,请您告诉微臣,您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假扮来迷惑那些狼子野心的奸人?朝中忠心的大臣们自先皇驾崩已经隐忍了这十多年,您马上就十八了,要亲政的年纪。如今林自清父子大力在朝中排除异己,保皇的势力已经岌岌可危,只盼皇上您是卧薪尝胆,再有我们辅佐,自然奸贼可除,重换新天!”
他说的慷慨激扬,奈何遇着我这个痴儿,只能呆呆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
李师傅皱紧眉头,看我没有反应更加急切,“皇上,眼前皇室衰微,半数以上的大臣都被他们父子收买。三天前礼部侍郎曹于轻竟然死在自己的卧室,身首异处,只因为他日前上了个折子参劾林停云私养男童,却落得了这般下场。可怜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还没来得及熟悉官场,只凭了一时的意气,可也叫人胆寒,这样的朝廷,我等是再也忍不住了,只盼皇上早日重振天威,学那齐威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师傅双眼殷切的望着我,老泪纵横,我却正在听着门外的动静。
窗外阵阵的喧哗,人声鼎沸。
“快看啊,这就是佑施国有名的那个美人啊……”
“天啊……好漂亮……他真的是男人吗?”
我好奇的从龙椅上站起来,暂时忘了小鸟的事情,绕过李师傅走到门边,就看见正在朝我走近的一行人。
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有着和林停云相似的五官,虽然不似他精致,却仍然惑人,而他手里却抱着一个雪白的人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琴音,只那一次,却再也忘不了。
忘不了有些散乱的青丝覆着凝脂似的脸庞,鸦翅般的眼睫遮住潋滟的凤眼,如云的秀发,如花的容颜,纵然神情冰冷,但只看这样的秀色,已经让人心碎。
原来天下也有可与林停云一比的美人。
见我如此看着琴音,抱着他的男人,也是我的监国,微微一笑,伏身吻上了那苍白柔嫩的唇瓣,惹得周围惊呼一片。
我不知道周围的人如何看待这堪称香艳的一幕。
林自清抱着琴音,一手托高他纤细的身子,一手扯住那如雾的青丝,让他落在自己掌中。
琴音紧紧的蹙着眉,秀丽的眉锋皱起痛苦的弧度;类似悲鸣的呻吟从被疯狂啃噬的红唇中流泻出来,却不知道这破碎的呜咽声更能刺激他人的听觉。就着这样的姿势,林自清的手伸进了纱制的白衣中,肆无忌惮的留下蹂躏的痕迹。琴音不断的挣扎扭动,却被反捉住双手,拉开了领口,被刻意遮掩的颈子露了出来。
白玉似的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釉瓷的光泽,也更凸显了上面青紫的咬痕和深红的齿印。
所有的人都背转了身,带着无数的切切私语。
除了我和林停云。
我什么也不懂,自然是好奇的看着他们,甚至是牢牢的盯着,怎么也移不开眼。
原来这就是佑施国的太子琴音。
以绝色闻名于世,唯一可与林停云一争高下的美人。
也怪不得,佑施那样的小国,却有着如此美丽的未来君主,被灭亡当然是迟早的事。
——果然是红颜误国。
正想着,却听耳边传来的冷哼。
不明所以的转头,就看林停云却是瞧着我,我眨眨眼,“停云,怎么了?不高兴吗?我们一起去玩小鸟。”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我:“怎么,舍得走了,不想看了?”
“看?”我有些会不过意来,再看草地上纠缠的两人,这才发觉已经有人扯起布帘,做成了屏障,隔住了视线。
“……啊……想看……”我喃喃的说,再转头,看见的就是林停云厌恶的眼神。
仿佛我是天底下最龌龊的东西,那般的不屑,又似乎是厌恶,却还带着恨意,像是要把我剥皮拆骨。我瞬问就被吓得不能动弹,恐惧得只想往后缩。
林停云也不拦我,目光如电,可又忽然柔软下来,半晌,才悠悠一叹,“……为什么眼睛会这么像呢?”淡淡的暗香仿佛也随着他的叹息荡漾,飘渺的眼神如寂寞的烟花瞬间缤纷又湮灭。
说罢转身离去,再不看我一眼。
也是暗红的纱衣,被清风掣起,宽衣长袖,广广的飘在风中,让人觉得他仿佛要飞起来。
是林停云吗?
这暗红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仿如那花间月下凄然的影子。
我高兴地看着屏障里不时飘出来的白色碎布。“下雪了!”衬着里面濒死的呜咽,似乎是格外的有趣。
***
有时候我常常这样想,也许我是宫里最傻最呆的人。
不过,也许,我也是宫里知道最多事情的人。
即使是只听小太监宫女们在我面前毫不避讳的闲言碎语,也能听出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
比方说,关于林停云。
据说林停云是天下少有的聪慧之人,七岁已经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十岁时赋诗作对竟无人能出其右。十二岁时,名满天下的大儒彭擎因为他的盛名而来,投贴入府后却不见他来迎客。枯坐几个时辰后,彭擎终于按捺不住要甩袖走人。却见一个丽若惊虹的少年,步入堂中。
两人无言对视许久,少年微笑着起身,翩跹一舞,天地无光,彭擎也舞,却远远不及少年。
彭擎从此甘愿折首少年之下,奉他为天下第一。
我笑嘻嘻的听完,看着那些小宫女向往的笑容和小太监们佩服的神气。
其实他们都忘了,林停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