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好吗?」完颜咬牙问,只想知道……知道什么?那答案在心头竟是空茫,还莫名的引起一阵痛。
「皇上想问的是什么?」
偏偏遇上萧干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完颜也只得挫败地坐下,想了半晌,才进出声音:「怎么会有瘟疫产生?朕之前不是说过,任何灾情,无论大小都需上报吗?你们脑袋都胡涂了,不记得了吗?」他之前就想过以赵新那悲天悯人的个性,可能什么地方有灾就往什么地方跑,就算不是故意跑过去,但教他无意间撞见,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嗯哼,果然不出他所料!没想到他完颜堂堂一国之尊,居然得花尽心思去了解一个人。「朕要治你们怠巡守之罪,你们给朕擦亮双眼,查清楚是谁隐瞒灾情,给朕重重的罚,加倍的罚。」
议事房里的大臣个个低首不敢说话,虽然觉得今天的皇上太小题大做了些,但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也无话可说。
可是萧干就是觉得不对劲,在陪皇上回御书房批奏摺的路上,他不放弃的问:「皇上,你打算怎么做?真要像刚刚在议事房宣布的那样,全力配合赵新的调度?」
「不然呢?」完颜不耐的反问。
「皇上,你应该明白最根本的解决之道就是隔离。」
隔离二字所代表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就看见完颜顿住脚步,猛然转身,然后揪住萧干的衣襟,咬牙啐道:「你要我烧死他?活生生的烧死他?」
光是想到他在灾区,随时都有可能染病,跟他天人永隔,他就受不了。他不想他题的那句「难相见,不复见,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成真,他要把赵新捉回来,重重的惩罚他,听他亲口说出「再也不敢离开你」的话,不然他总觉得莫名的不踏实,人生里仿佛缺了什么重大的一块。
「皇上,不要忘了,你是皇上?」
完颜重重的喷气在萧干的脸上,「那又怎样?」
「你是皇上,你很明白皇上该做的是什么。」
「那……又怎样?」
不想听,不愿听,干脆一记手刀劈下去,让征战多年的兄弟再也吐露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反正他现在的心情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不爽。
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欢捋怒虎的胡须,完颜一回到寝宫,就看见他的皇后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他。多年来,根据长辈意思撮合的他们相敬如宾,虽然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却都尽量不去干涉彼此,他以为她是个大度明理的女人,她也一向这么表现,却没料到今天似乎有点反常。
完颜也不理她,吩咐小篮子准备要出宫的装备时,却冷不防地听见皇后有礼的询问。
「你要出宫?」
「不然你以为朕要干什么?」满脑子只想着赶到那个地方之外,什么都不愿多想。
「本宫以为皇上会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分,没想到本宫竟然看错,皇上为了一个前朝余孽、一个区区男宠竟这么反常。」
他的拳头紧握,虽然有打人的冲动,却极力克制,因为她毕竟是他多年的妻子,是整个国家的皇后,是他孩子们的母亲。
「本宫不介意你后宫到底收了些什么人,但是本宫要提醒皇上,那些人是你的后宫,是你闲暇的陪伴,是生育你孩子的人,不是要扰乱你行事风格、败坏你君主风范的人。」
皇后的言语字字如冰,也句句如千斤重担。
是呀!那赵新是什么人物,值得他这样神魂颠倒,值得他费心劳神,他干嘛为了赵新活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赵新只是他一时的玩具,只是玩具……
「皇上,你是一国之君,你肩担多少黎民百姓。」皇后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
完颜望过去,她的双眸深邃如墨,吸尽他的心、他的力。
是呀!他怎能忘。
他是一国之君,他有民,他有家,他有妻有子,有千万重担在肩上,他怎么能为一个男子、一个区区赵新而忘了自己的责任?
牙欲碎,拳欲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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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焚炙着泥烂不堪的大地。泥狞渐干,烘托着腐土朽骨,和风一吹,尽是腐臭的血腥味道,四处尽是嗡嗡的蝇虫振翅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瘟疫蔓延迅速,到处都是即将赴鬼门关的病人。
赵新放眼望去,心中一片哀戚,但眼中坚决着信念——绝不放弃。
周旋在病人之间诊治喂药,已经不晓得几天几夜了,原本以为虚弱的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硬撑了下来,看来他的意志力真的很坚强。
「大人。」又一个病人拉住他的袖口,感激涕零的说,「你真是个活菩萨,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他勉力扯出微笑,「神也会保佑你的,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
再转向下一个病人,他掩饰着心底的愁苦,近乎绝望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虽然还没累塌,但他知道自己的体力耗弱得很快,能到现在还没染上瘟疫……或者还没发病,已经可以算是个奇迹了。
但是拜他力撑的结果,至少药材陆陆续续的送来了,伴随着几位宅心仁厚来自四方的大夫前来相助,当然还有更多的病患送了进来……这样冒险犯难,他从不后悔。就连师父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什么,跟他一样尽力诊治。
能救助这么多人,带给他无比的成就感,所谓医者仁心,他果然无法做到弃黎民之苦而独乐,抱着这样心怀的自己怎么购田置屋、娶妻生子,他的真性情做不到。也拜这样出宫游历,他终于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
愿在大去之前,能够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能救人一生,那么他这生也不枉过了。
在这救人的过程中,没有人计较他是前朝余孽、是叛国贼,更可能是新皇完颜不堪入耳的男宠,在这些病人眼中,他是个大夫,是个倚靠生命的救世主……光是这样就够了。
真是太有成就感了,根本不是当什么公主、皇子或者是公子可以比较的。想到这里,身体虽然累,心底却觉得甜丝丝的……但还是觉得怅然,因为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更令人遗憾的是,在临死之前看不到那变态的最后一面,不能把心底最想讲的真心话一次讲个淋漓尽致,让完颜尝尝当普通人被骂的滋味……想到这里,赵新嘴角在不知不觉中噙着浅浅的微笑。
「活菩萨,你好美。」手中的病人呆呆的望着他,似乎忘了身上的病情。
他慈蔼的看着病人,「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就在他拍着病人抚慰的时候,一个百姓气喘吁吁的跑向他。
「大、大人……赵大人……大……大事……」
他站了起来,压抑住脑袋里昏眩的感觉,「慢慢说,放轻松。」
「皇……皇……」
他眨眨眼睛,「黄啥?黄沙?黄土?黄……牛?」
「不,皇上。」好不容易气息好了一点。
皇上?
他震住,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胆战地后退三步,「哪、哪个黄……尚?穿黄衣的和尚吗?」
通知的百姓一下也胡涂了,「皇上本来就是穿黄衣服的呀!」
他还是后退,「皇……皇上?哪个?姓赵的,还是姓……」
「大人,你装什么,就是你的男人呀!」最后一句话可是拼了他十足的力气,听到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