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薏倩同意地点头。
“借据写好了,要拿给谁?”
“给我。”严力宏手一挥,苏薏倩手里的借据就被他抄下放进口袋里。
“我会尽快还你的。谢谢你。”苏薏倩向严力宏一鞠躬,致上最深的感谢之意。
“我还是怀疑你有替往生者化妆的勇气。”严力宏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孩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阿达找到的人太生嫩了,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要反悔了吗?不行!不能把借她的钱拿回去!苏薏倩一时忘了饥饿,瞪大恐慌的双眸,怕阎罗王把钱抢回去,两手用力抱紧皮包。“为了要生存下去,我一定会想办法克服心里的害怕,而且,我借据已经给你了,七万块算是我的,我不会现在再拿出来还你!”
咳咳咳!吴民达像肺结核末期的病人一样重咳好几声。
“人家不把钱还给阎王,你还有心情在一旁吵死人。”看戏的花玉贞伸出粉嫩的手拧吴民达一把,心里暗笑小倩实在逊毙了,不过区区七万块而已,却要紧得像抱着命一样。一定要找机会叫小倩来拜她做师父;跟男人A钱,她少说也有一百种以上的方法。
吴民达拍拍额头。
“小倩,我忘了跟你介绍,拿钱借你的这个人是我们的大老板,他叫严力宏,我们叫他‘阎王’是因为他姓‘严’,严格的严,统管这里是‘王’。”
“喔。”大老板啊,苏薏倩偷觑一无表情的男子。
哎,小倩的样子不够惊骇。花玉贞接下去加强介绍:“而且,他是不得已辞掉法官职务‘撩’入这行的,法官和律师是同根生的,都从法学院出来,所以他善辩阴险,我们重要的业务都靠他接洽。小倩,不要威胁他。”
第二章
苏薏倩听完介绍,将戒慎的黑瞳从介绍人转向大老板。她无法理解有人会把社会地位祟高、而且收入优渥的堂堂法官职务辞掉,跑来开殡仪馆。
这里除了死人,还有一堆怪人。
大概她脸上错愕的表情明显又可笑,所以贞子姐姐又伸出苍白、浮着青筋的手拍她的肩,配合着神秘的笑容说:“以后令人惊讶的事会一桩连着一桩,保证集集精采刺激。对了!你最好去做个体检,尤其心脏要检查彻底。”
什么意思?!苏薏倩很讨厌背脊三不五时就发凉一次。“贞子姐姐——”
“时间不早,你们都不饿吗?”严力宏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打断想唬死人的贞子。
饿啊!她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脑袋只有洗衣机里的漩涡,饿得肚皮适时的咕咕叫教得大家都听到了,叫得她红着脸想找地洞躲进去。
花玉贞装成什么都没听到的勾着苏薏倩的手。“今天早上我赚到阎王的午餐,我一个人吃不完,来帮我吃一点。”“我——”苏薏倩羞愧地摇头。“贞子姐姐,我不——”
“走啦,你不饿我倒快饿死了。”花玉贞拖着她走。“我们边吃边聊,我顺便告诉你一些公司的制度,还有员工守则。对了,小倩,我告诉你一个赚钱的门路,公司会替我们找兼差。”
难不成这里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苏薏倩小脑袋不安地把殡仪馆当成“宾馆”想,沉下脸说:“我不兼差。”
“为什么?你不是需要钱?那很好赚的。”花玉贞像看怪兽一样的看苏薏倩一眼,然后拉着她继续走向他们的办公室。
“我是缺钱,但不正当的钱我不赚。”苏薏倩停住脚步,一脸正义凛然。
“你最好习惯贞子的沟通方式,她说的兼差是当孝女。”
“卖笑的当然是笑女。”苏薏倩神情严肃地告诉说话的阿达副总,没想到她回一句话,他们三个竟然呵呵大笑。“有什么好笑的?!”苏薏倩鼓着小脸恼怒地问。
“我们是在‘笑你’。小倩,我说的兼差是跪在别人灵前替人哭天抢地的孝女,孝顺的孝。”花玉贞不顾苏薏倩满面羞红,按住肚子直笑。巧得很,眼角不经意地瞄到阎王。她赶快用手肘偷顶阿达腰侧,笑得更大声地暗示他快看。
吴民达诧异地看到平时“惜笑如金”、又冷又酷的阎王竟也露出珍贵的白牙。吴民达放慢脚步,笑着走到阎王旁边。
“阎王,婶好不好?”
严力宏脸上难得的笑容立即不见,摇头跟好友说:“不好,住院了。”
吴民达拢起浓眉,抿着嘴叹气。和力宏交情够的好友都知道,力宏将曾经扶养他五年的堂婶当成母亲般孝顺。“你不用陪她吗?”
“婶是听到秦世强结婚的消息气得挂急诊住院。叔偷偷告诉我说,医生担心婶的癌细胞扩散,所以留她住院检查。”
秦世强是严力宏堂妹的丈夫,和堂妹结婚不到两年,堂妹就意外身亡。谁会想到,才当一年鳏夫的他竟然闪电结婚!
“啥?那他当年在你堂妹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发疯说要陪葬,把所有人感动得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他妈的放屁啊!还不到一年耶,什么秦世强!我看是秦世美还差不多。”吴民达还记得当时秦世强感动了多少亲族。
不知怎地,阿达的那句秦世美让严力宏忽地心寒起来。昨晚才听堂婶提起,堂妹死后不久,秦世强就领到一千六百万的保险理赔金,婶又说这张保单是她婚后才买的,娘家的人并不知情。
“阿达,黑拓今天从马来西亚回来,我要去找他。”
黑拓是国际再保公司礼聘的特级专务,专门调查可疑诈领高额保险金的案子,职权很高,可以自由进入世界各保险公司的资讯系统,和严力宏、吴民达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吴民达看阎王那张脸忽然寒气飒飒,虽然看不进他的眼神,但凭着刚才的话题和他现在冷飕飕的声音,就知道阎王要查秦世强。
“阎王,你认为秦世强……”
“秦世强替我堂妹买了一千六百万的寿险和意外险。”吴民达瞪大眼睛,竖直耳朵。严力宏更冷地说:“要是让我发现他为了一千六百万不惜毁掉一条生命、一个家庭,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贞子,有没有看到阎王?”
第一天上班没事做,苏薏倩听到有人来找阎王,就循着声音来源看过去,见一位个头矮胖、笑容亲切的欧里桑,穿着白色西装、黑色衬衫,脖子上系着银灰色粗条纹领带,脚下穿着干净“昂贵”的白色布鞋,头发霜白,一对圆圆小小的招风耳,高挺的鹰勾鼻红红的,一双锐眼左小右大,虽然长相怪异,但拉到耳根的笑容让人觉得他有副好脾气。
“阿发,你真会算时间,阎王刚刚才进来。”花玉贞笑着走向他。
“那我进去找他。”
“等一下。”花玉贞拉住正要往里头走的人。
“小倩,我跟你介绍一位很特别的人,他叫阿发。阿发,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倩。”
“阿发伯。”新人苏薏倩赶快起立,跟极像日本欧里桑的阿伯鞠躬。
“不用客气,在这里大家都叫我阿发。”阿发退一步,忙挥动双手,左眼习惯性地眨了一下。
花玉贞莲花指轻搭在阿发肩上,一脸崇拜地介绍:“阿发是我们的‘土公仔班长’,阎王给他放了张办公桌在那里,不过他每次上来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就又走了。所有和丧葬礼仪有关的学问他都懂,手指头随便弯一弯就能替人课日,尤其是他有一对阴阳眼,连阎王都很倚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