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凹陷的苍白两颊,如今转成丰润透红,水嫩的肌肤似雪,太阳下会微微发光;状似新月的秀眉,弯细如昔,但更显浓黑;一双被黑漆透亮瞳仁占去大半的圆亮眼眸,也不再那么倦怠无神,深刻的双眼皮和浓密的羽睫,为她的美眸增添几许说话的条件。
琼鼻秀巧挺翘,菱唇褪去苍白,换上一抹嫣红,微噘的可爱角度,即使闭口不语也看似微笑娇嗔。
小病鸽已然脱胎换骨,蜕变成了羽泽丰亮的艳丽彩雀。
美丽的事物,总会引发人的占有欲,而他却粗心大意——老天!“芸生——”长腿一拔,他疯狂地疾驰出去,在慢慢笼罩大地的黑暗中急切找寻,一声声几近咆哮的呼唤,在河岸连绵不绝。
终于,他看见了,一抹孤立无援、不知何去何从的影子。
“芸生!你在这里干什么?!”顾不得什么修为,他扯嗓嘶吼。
河堤上的纤影回过身,望着他,愕了半晌。
然后,他看她奔了过来,不稳的步伐,使她在崎岖的河岸上硬生生跌了一跤。
“芸生!”男人赶忙飞纵上前,扶她起身,
猛然地,她使力抱住他的腰,哭得声嘶力竭。
“哇……”
“怎么了?怎么了?”他心慌意乱。
他想看看她衣着是否完整、有无被侵犯,想瞧瞧她刚才跌出了什么伤、疼不疼,然而,伊人纤细的双臂却将他拥得出乎意料的紧,溢流不止的泪水濡湿了他胸前—大片。
“呜……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走掉了……”
什么?杜冥生眉眼一沉。
她居然以为他会自己落跑?难不成在她眼中,她的冥生哥哥这么没责任感?“我只是上山采些草药而已。”心里懊恼,却不觉放柔了语调。
她哭得凄切,教他不舍再责备。
芸生都哭哑了,“我找你找了好久,等到太阳都下山了……我好怕,我不知道你走了多久、多远了,我赶快追出来,就怕追不上你……
,可是又不知道你往哪里去……呜呜……”
“好了好了,我不就在这儿吗?”他耐心安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没说一声就自个儿出门,下回不会了,好不?”结果,变成他要道歉。
男子修长的指替她拭泪,一边低哄,“来,咱们回去了,我还没煮晚餐呢。”
哭得有点丑的小脸总算昂起,哽咽点头。
就这样,小女子演出的失踪记落幕。虽然附带跌伤脚骨、扭伤脚裸,还磕肿了额头、手臂;但仍万幸地让男人抱回家了。
也因此,他确切了解,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填补她心中严重缺乏的安全感;而自己,也早已迷上这种有人相伴的感觉。
怕的是,这样的感觉若再持续下去,最后离不开的,会是他。
于是,一种叫做“永远”的渴求,在胸坎处迅速膨胀起来……
第四章
时序刚刚入秋,午后艳阳依旧,山中莺啼悠悠,秋蝉鸣声唧唧,山溪清澈见底,坐在溪边大石上的娇俏女子,将一双嫩白裸足浸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踢溅着凉意沁骨的溪水。
一支翠绿的竹笛凑近樱唇,她吸足了一口气,使劲吹出。
哗——哔一一哗一一空幽的山谷里,只闻——声声单音断续回响,却始终听不出一首完整的乐曲。
“呼……不行了……”拿开竹笛,芸生无力地仰倒在大石上。方才过度急促大口换气,害她头都晕了。
奇怪,为什么冥生哥哥好像一点都不费力,就能吹奏出悠扬美妙的音乐,而她吹得那么卖力,却压根不成曲调?她把笛子举到面前仔细端详,想钻研出个究竟。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个端倪,倒是手部举酸了。最后她索性放弃,放任自己整个个瘫在大石上乘凉。闭上眼睛,享受着由虫鸣鸟叫、清风流水、枝叶婆娑所交织成的自然韵律,没有掺杂一丝尘世烦嚣,舒服得令人快要睁不开眼睛……恍惚间,感觉有片落叶从她脸上飘了过去……又飘了回来……飘过去再飘回来……甚至在她的鼻端前不停飘来飘去……这是什么怪叶子啊?“哈啾!”打出喷嚏之际,小手跟着灵敏一扑!果不其然,捉住了一只正捏着片绿叶恶作剧的大掌;而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眉目含笑的俊秀男子。
“冥生哥哥!”她大发娇嗔,“你好坏!居然捉弄我。”撑起身子,柔荑不甘地轻打了他几下。
男子只是微笑,坐至她身边来,替她解开身后的发束,让一头黑瀑写意流泻,并轻柔拂去沾惹上青丝的细砂。“怎么,累了?”
娇躯慵懒地往他靠去。“不是,是这里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人想睡觉……”尤其现在倚着他温暖的肩膀,嗅着他身上谈淡的药草味,神经更不禁一根接着一根松弛了。
“可别真的睡着了。”杜冥生拍拍她微泛桃红的脸蛋,眼底全是爱怜。“或者早些回去,该还有时间让你上床睡个午觉的。”
“不要,不要那么早回去。”一对弯月眉轻轻揪起,她揽着他的手臂,不愿他移动半分,小嘴微噘,“最好晚一些……晚到不会有人上门的时候再回去。”
俯瞰她苦恼的神情,他浅笑,自是明白,“开始觉得烦了?”
“是啊。真是好烦啊……”
自从小屋不幸落得被“火化”的凄凉晚景后,为了尽速宽得栖身之所,杜冥生向城里的刘姓大户租了一座院落做为新居。只租不买,是因为他没打算永久居留。
新居有一厅、一厨、二房、一澡间,外加一方可供凉晒衣服、活动手脚的空地,不但比原来的木屋要宽敞许多,后院还有一口清澈的井,取水极方便。
然而进驻不久,他便后悔了。
他从来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景色差不说,种种喧嚣之声、因人口稠密而显得浊秽的空气,都令他极度厌恶;周遭噪音也不是普通的严重,不仅白天吵得足以媲美舞龙舞狮,连晚上都不得安宁!除去这不谈,更恼人的是一群伪装慈眉善目的“善心邻里”打着“四海之内皆兄弟、落地不问骨肉亲”的名号,把他俩当作乞丐似的,携着一些旧衣剩菜登门“施恩”,进门后,东西一搁、屁股一坐,便开始行“打听八挂、挖内幕”之实,问将起来——兄妹俩今年多大啦?祖籍在哪?父母可还健在?平时以啥为生?为何会到这儿来?可还有其他亲人?两人许婚了没有?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妹妹又希望将来许配怎样的人家……林林总总,诸如此类,大伙儿问得钜细靡遗,用这种变相的“关心”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每每见此,他只恨不得把这些人都—脚踹飞出去!每次有人上门,他总酷酷地丢下一句“请自便”,然后,俊逸的身影便时而入、时而出的迳白忙和,懒得理睬;小厅只留下因病而失去记忆的芸生,一问全不知,让那些人彻底死心,趁早滚蛋。
“我好怀念从前住在河边小屋的日子,也知道为什么你不喜欢住在人多的地方……因为真的很烦人哪。”她叹道。每回都是她被丢下应付那些大娘的质询,她受害可深了。
杜冥生轻挑了挑浓眉,“哦?我看你和几个姑娘处得不错,还以为你挺喜欢这样广结善缘、敦亲睦邻的呢。”
说起这个,娇人儿小嘴儿嘟得更高了,“她们根本不是真心来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