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誉像是被这意料之外的景象吓到,连忙放开了他的手说道:“这——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无咎无暇回答他,只苦笑着赶紧用左手轻托住晃荡的右臂,接下来他皱着眉头强忍痛苦,熟稔地一送一挺将脱臼的手臂接上,脸色苍白如纸。
“你……”手肘脱臼的剧痛金誉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赵无咎如此硬气,居然闷声不吭地自行接骨。他一时呆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金先生,我要去上学了,汝修的事情恕我无可奉告。您请回罢。”他用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告诉金誉,自己是绝对不会给他任何消息的。
金誉被他的气度所震慑,一时不敢再逼问他,只能悻悻地离去。
赵无咎见他离开,这才找出一块方巾将手一裹挂在脖子上,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见了一定又会追问吧,待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跟他糊弄过去呢。就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倒摔的好了……赵无咎不想再看到夏煜因为自己而和朋友闹得不愉快。
果然中午下学的时候夏煜匆匆地赶到赵无咎的住处来,天知道他这一上午的课都讲了些什么——早上他一进课室看到赵无咎挂着个手坐在座位上,立刻就变得心不在焉。
“无咎。”敲了敲他的门,发现门没有闩,但夏煜只是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并没有擅自闯进去。
“夏先生吗?门没关,您自己请吧。”夏煜发誓他听到了一声轻叹,像是无奈又像是了然,仿佛无咎知道他会来似的,这让他的心头微微一甜。
轻轻地推门而入,他看见赵无咎正坐在方桌前面对着桌上的午餐发呆。
“手不方便吗?”夏煜猜想他是没办法用左手吃饭,“我……”正想问他要不要帮忙,以为夏煜要问自己受伤原由的赵无咎立刻打断了他。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已经不碍事了,没有关系的……”他掰出早就想好的理由,却看见夏煜用无比疼惜和爱怜的眼光瞧着自己,仿佛洞悉一切般的纵容着他说完这无伤大雅的谎话,这令赵无咎感到一阵不安。
“你受苦了,令誉托我替他向你道歉,他是无心的,原谅他好吗?”原来金誉对弄伤了赵无咎感到很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赵无咎也是这里的学生,自己居然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他使用暴力,这实在说不过去。他知道夏煜和赵无咎交好,于是他当时立刻转到夏煜那里向他坦承了自己犯下的错误,并请夏煜带为转达他的歉意,自己却悄悄留下书信后追赶上京的权汝修去了。
说谎被他抓住,赵无咎的脸上一红,立刻羞愧地把头转向一边,他根本没想到金誉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夏煜。
夏煜见他尴尬,心里不舍。他走上前去将他的脸转回来,托起他的下颔让他面对着自己,轻柔地抚着他的颊说:“一定很疼吧!以后难受就说出来,别老是自己强忍着,只管对我说,让我替你分担一些,可以吗?”他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问着赵无咎,更禁不住地将他揽在怀中,手掌温柔地摩挲着他柔软的发堆——无咎的倔强令他心疼。
“真的没什么……”赵无咎靠在他胸前幽幽地出声。反正这样的伤他早已经习惯了,况且他从小就知道撒娇和诉苦除了会给母亲带来痛苦、折磨和无奈之外,完全没有作用,所以他很早很早就放弃了这个权利。
“唉……”知道他没这么容易被说服,夏煜微觉挫败地轻叹了一声,半晌他才想起来赵无咎还没有吃午饭。放开他坐下来,夏煜拿起桌上的碗筷微笑着对他说:“我喂你吃午饭,好不好?”
赵无咎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先生,这……”
“只在你受伤的时候哦,等你好了,求我也享受不到了。”知道这样的举动对无咎而言太过亲密,夏煜开个玩笑尽量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果然赵无昝听了以后沉默下来。
书院里配的都是青菜豆腐,鸡蛋小鱼等等寻常的饭莱,但烹饪得甚是鲜美。夏煜细心地将鱼剔去小刺,和着一些鲜香菇一起放在在米饭上浇了肉汁拌匀后,找了个小勺儿舀了一勺米饭凑近赵无咎的唇边。赵无咎迟疑了一下,终于张口吃了,夏煜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舒了口气。“好吃吗?”他轻轻地问道。
赵无咎没应声,只点了点头。
一个无言地喂,一个不语地吃,赵无咎一直低着头慢慢地咀嚼。
只吃了几口,突然间他“霍”地站起身来跑进了卧房,夏煜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连忙跟着赵无咎而去,但赵无咎却迅速地闩上了门,不让夏煜跟进。
“无咎,无咎你怎么了?!”被关在门外的夏煜十分惊慌地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去。
“没什么!别……别管我!”赵无咎的声音有些颤抖。躲在屏风后面,他像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被父亲无故责打以后一样,偷偷地独自饮泣着。
尽管一直用没受伤的左手不停地抹着脸颊,但是却怎么也止不住滚滚而下的泪珠。他不想哭的,他从来都忍得住的,就是在最屈辱、最痛苦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为什么现在却会因为他的温柔而满心酸楚,好像一生所受的委屈在此刻全都涌上了心头——“无咎——”听他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悲凄哭音,夏煜的心狠狠地揪痛着,他隔着门用哽咽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呢?你的心真的这么强吗?我担心你有一天会负荷不了啁!”
“对不起……先生,我想一个人呆着……请你先离开好吗?”赵无咎不想让夏煜听见自己崩溃的哭声,他知道夏煜一定无法拒绝自己的恳求。果然门外的夏煜长叹了一声,默默无言地走出了赵无咎的房间。
听见他“吱呀”的一声带上房门,赵无咎立刻颓然跪倒,左手支撑着单薄的身躯,任由热泪不停地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无咎眼中的泪终于流尽,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打开门,见小厅里静悄悄的,未吃完的饭仍旧放在桌上,下面还压了张纸条,写着:“无咎:无论如何请一定把饭吃了,千万别伤了身子。煜字”。
看了纸条,赵无咎霎时抑制不住想见夏煜的念头,他冲动地奔向大门。一拉开门,却看见夏煜定定地在门口站着,痴痴望着他说:“无咎,原谅我无法离开……”
赵无咎也呆了。
发煜重新走进来关上房门,紧紧地抱着他,情致缠绵地吻上他因为哭泣而润湿的脸颊,然后来到他的额头、眉毛,眼睑,伸出舌尖爱怜地舔去他眼角残余的泪水,品尝着那份苦涩,最后带着那略咸的味道进驻了赵无咎轻启的双唇爱抚着。
“唔——”手上传来的疼痛让赵无咎闷哼出声,夏煜这才惊觉自己将他抱得太紧,压到了他受伤的手臂。略微离开他的唇瓣正想放开他,赵无咎却立刻用左手勾住他的颈项,抬着红红的双眼望着夏煜说:“先生,别放开我,永远不要……”
一刹那的脆弱让他说出这类似于乞求的话来,那是赵无咎以前最不屑的事情。可是眼前的人并不是自私冷酷的父亲,也不是变态龌龊的严世藩,而是他已经倾心相许的夏煜,他认为他是可以信赖的。说出这句话以后,赵无咎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无牵无挂的赵无咎了……夏煜无法自已地再度紧抱着他,他感觉无咎靠在自己的肩头压抑地轻轻啜泣着,温热的泪水濡湿了肩头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