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脸,仁善若有所思地盯著谷洋。“你不会刚好从芙渠那边听到什幺消息吧?”
“啊?你嘛帮帮忙,明知道我最讨厌藕断丝连的关系了。和她离婚后,我们根本没有再联络的必要。我们两个又不像你和宋陵,婚前就已经是老交情的朋友。”谷洋拱起眉,理所当然地说:“谁有那幺多美国时间,去管离了婚的老婆的闲事啊!”
我想也是。仁善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顺口“问问”而已。因为他真的满担心宋陵最后表现出的“不寻常”态度。如果不是什幺大问题就好,怕就怕……
“嗳,你怎幺又呆住了?你不会忘记我在等饭吃吧?”
仁善摇摇头,一叹。
“就算天现在要塌下来,你一定会叫我不许跑,先把饭煮好再说吧?”
“我哪有那幺自私!”咧嘴,坏坏一笑。“只要将锅子、食材带著,等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后,再煮给我吃就好啦!”
噗哧,那画面滑稽到让仁善忍俊不禁。“真被你打败!我马上动手煮,饿死鬼投胎的大胃王!这样可以吗?”
“快一点!”先填饱肚子要紧,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能让仁善知道,他出言不逊的下场是什幺。
宋陵匆忙放下电话,强颜欢笑的姣好容貌,顿时笼上一层烦恼薄纱。
不是故意要让仁善为自己担心,她万万没想到仁善会这幺快就识破自己的伪装。她以为自己演技够高超,不会让他发现自己极力想掩饰的六神无主状态……
“喀啦”,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使宋陵警觉地擦擦眼角的泪光,重新振作好面对返家的人儿。
“阿芙,你回来了,家里还好吗?”清清喑哑的喉咙,换上微笑。
拎著一个大包包,萧芙渠满脸疲惫地走进来,回道:“爸爸的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了,所以我才能回来一趟。咦,你今天怎幺在家里?没有工作吗?”
“等会儿我就要出门了。”宋陵走上前,自动帮她提起包包说:“午餐吃过了没?我们一块儿到楼下的简餐店吃点什幺吧!”
“我在家里陪妈妈吃了一点,现在还不饿呢。”抱歉地笑笑。“陵,你不用在意我,自己去吃吧!好久没住在家里头,我都睡不惯家里的那张床了,现在我只想快点洗个澡,好好地补充一下睡眠。晚上我可能又得回去,自从我爸爸生病后,整个人都变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没在身旁他就不肯吃药呢!”
“这样啊……”压抑住内心想留住芙渠的自私心声,宋陵逼自己装出成熟稳重的面孔,明理地点头微笑。“你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生病,做女儿的当然要陪在他身边尽孝心啊!借这次机会,你们父女俩能重修旧好,真是太好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什幺问题,你就尽量多陪陪他吧!”
将包包放在卧室的五斗柜上,宋陵转头对跟进来的她说:“倒是你,看起来有点憔悴,瘦了点,你不会忙到忘记照顾好自己吧?照顾病人很累人,我知道,你可别忽略了自己的健康,要是跟著倒下就糟了。”
“嗯,我会注意的。”一笑。秀气小巧的鸡蛋脸,仍是那样地惹人怜爱。
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宋陵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可是芙渠却很凑巧地闪过身,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地躲开她的接近,语气相反地开朗到可疑,说道:“哇!你是不是换过窗帘了?我好喜欢这花样,真漂亮!”
身在眼睛看得见的范围内,却是双手碰触不到的距离……宋陵暗暗咬住下唇。为什幺会变成今天这局面?
她们之间走错了哪一步?哪个环节出了什幺差错?本来,一切都很顺遂的。
即便在世俗目光下,她们的相恋是一段违反常态的同性之爱,可她们克服了这道心理障碍,努力经营彼此的情感与这个小而温馨的家,过得很平凡、很快乐。
但,芙渠的父亲因轻微的心脏病发作倒下,无疑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中,蓦地飘来一大片的乌云,在她们恬静的生活里投下挥之不去的暗影。宋陵好怕,这乌云将转为一场更大的风暴,狂吹猛扫。过去两年辛苦维系的东西,转眼会被消灭殆尽。
老天爷绝对是个坏心肠的后母,见不得人过好日子。
如果不是,那怎会在她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后,又加诸新的试炼在她身上?
两年前,辛辛苦苦地从不知珍惜芙渠的谷洋身边抢回心上人。鼓起勇气,抱著心碎的觉悟,向芙渠告白。还记得芙渠害羞地说:“我也喜欢你”的刹那,她胸口中的感动,也终于结束单相思十几年的苦恋,修得正果。
圆满与心上人结合为一对恋人后,老天竟残酷地制造出这场无预警的风波。
芙渠的父亲,是个极为典型的、传统、保守、具绅士风范的大男人,很疼爱独生女,相信“严格管教”是让孩子走上正轨的不二法门。
当初婚前被父亲保护周全的芙渠,连结婚对象都经过父亲审核再三,不许什幺三教九流、来路不明的野男人拐骗女儿。因此,别说是要他接纳自己的女儿和另一个女人相爱、相恋,芙渠光是要和谷洋离婚,都经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革命。
当芙渠说出“我爱宋陵,想和她在一起”这句话时,大动肝火的萧父旋即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宋陵一直对此事怀有罪恶感,总觉得好象是她破坏了萧家的父女亲情以及和乐融融的家庭。所以,得知萧父倒下的第一时间,出于一股“难辞其咎”的责任感,她拼命催促芙渠快点回家探望父亲,还说:“就算会被关在门外,或被他们用扫把打出来,你也得回去!难道你想要后悔一辈子吗?芙渠!”
听了她的话,芙渠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门前,勇敢面对一度拒她于门外的双亲。
之后萧父有没有原谅她?有没有接纳这女儿的意思?这种种的发展,因为芙渠成天都待在萧家,宋陵没多少时间能详问,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一股日益壮大的不安与担忧。
她现在最恐惧的,便是不知道芙渠有无屈服于父亲的病情,退让地牺牲她们的爱,决定与她分手,好换得父亲谅解,好使父亲能早日恢复健康。假使芙渠以这个理由,要与自己分手,她能有什幺正当理由说“不”呢?
镇日一个人胡思乱想,想得深,心不慌也难。可是要她直接问芙渠……俨然成了只鸵鸟的她,没那胆量开口。
“陵?”
一回神,对上芙渠,宋陵连忙道:“你不喜欢这花样吗?那下次我们一起去挑好了。”
“……”芙渠眉头微皱。
又怎幺了?宋陵被她无端端的沉默弄得心神不宁,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她越心急著要找点别的话题来弥补,脑子却越是一片空白。
“啊,对了,仁善回到台湾了,我们刚刚有通过电话。听说他在海外很成功地打响名号了呢!你有空也打个电话给他嘛!”总算找到一个安全话题。
“嗯,好啊!我可能暂时得跟仁善请假几天,妈妈一个人照顾爸爸,太辛苦了。”
“就是说呀。”
芙渠点头,没再说什幺。
话题再度中断。宋陵顾左右而言他,说:“那幺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门工作了,有事就打手机跟我联络。”
宋陵落荒而逃,跨出寝室,阖上房门的瞬间,豆大的泪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