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茗茗,你现在在家吗?”
“不是,我在……医院。”
他心头一凛。“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咏茗……”
接下来她又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后来他挂上电话,向学生说明家中有事,改天再补课后,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一找到她便问:“现在情况怎么样?咏茗呢?”
“在……急诊,医生还在检查。”言子茗猛擦眼泪。“医生说,要办住院手续,我不是家属,也没有她的身分证件,所以、所以……”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好无助、好害怕,一看到他来,急忙攀附着,寻求依靠。
“好,我知道了,我去办住院手续。”左脚跨出一步,低头看着被揪紧的衣袖。“茗茗,放手。”
她迟疑了下,才一根根地松开手指头。
等他办完住院手续回来,她整个人缩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纤细的双肩隐隐颤动,脆弱的神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叹气,走上前去。“怎么回事?她早上还好好的。”
“我不知道……我去接她的时候,也还好好的……我们去吃卤味、热狗,还喝掉两杯柳橙汁……后来天气很热,又跑去吃了一碗刨冰……晚一点的时候,就发现咏茗开始发烧,上吐下泻……医生说,可能是急性肠胃炎……”
她每讲一句,他眉头就皱上几分,听完后头更痛。“我不是叫你别让她吃那些有的没的吗?”
夏季是肠病毒的高峰期,外面的食物不晓得干不干净,吃任何东西都要小心,他讲几百遍了,都没有人给他听进去!
“我、我……”她哑口无言,无话可驳。
是她的错,本来就是她的错,贺大哥那么信任她,把咏茗交给她,她却照顾成这样,有负所托,他怪她是应该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连她也好气自己,都是她不听贺大哥的话,才会变成这样,是她害了咏茗。
她愈想愈难过,泪水更是泛滥得不可收拾。
“拜托你,茗茗,不要再哭了,让我安静一下好吗?”眼睛肿成这样,也不晓得哭多久了。“咏茗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
他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分神照顾她了。
“我……”她愕然,张大了伤心的泪眸。
她……又造成他的困扰了……
是啊,她好没用,一直都只是他的负担,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妨碍他,害他更加心烦……
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泪水不听话地拚命从眼眶里掉出来,却不敢再哭出声,怕为他带来困扰。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护士出来又进去,拿了一张纸要他签,他们交谈了什么,她听不清楚,目前情况如何,也不敢问、不敢打扰他,怕又碍手碍脚成为他的麻烦……
然后,她看到医生走出来,看到贺大哥松了一口气,疲惫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这个意思……应该是没事了吧?
这样……她就放心了。
她抹抹泪,由椅子上站起来,偷偷看了他一眼,不敢出声打扰他,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医院。
回到家,坐在客厅的言立冬,看见她那双肿得像鬼的眼眸,急忙问:“宝贝,你发生什么事了?”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父亲怀中,不由分说地放声大哭,吓坏了言立冬。
“怎么了?怎么了?考试又考不好了吗?哪出连续剧又有死人了?还是你养的电子鸡又死掉了?”大脑连思考都不必,直觉由记忆库中搜寻出她最常见的哭泣情况。
她只是哭,用力摇头。
“那是你那个见鬼的贺大哥这次打算移民到火星去住?”说到“贺大哥”三个字,口气还有点酸,不是滋味得很。记得五年多前那一次,女儿哭得可惨了。
话再说回来,自从那小子回来后,女儿就移情别恋了,回家吃饭、和他相处的时间少了足足一半,他积怨已深,不爽贺品遥很久了!
小鬼头没娘疼关他女儿屁事?为什么茗茗该去陪她玩?那当老子的孤床冷被没老婆,茗茗要不要陪他睡啊?别笑死人了!
怎么就没人同情他言立冬没女儿陪?想他孤单老人每天盼着女儿回家陪他吃饭,也是很可怜、很可怜,可怜到惨绝人寰耶,女儿怎么就不来同情他?
“哇——”听到“贺大哥”这个令人伤心的名字,又是一声水准直追孟姜女的鬼哭神号,言立冬被吓得脑神经衰弱,再也没空争风吃醋。
“乖乖乖,到底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你?告诉爸爸,我找人打断他的狗腿、挑断他的脚筋!”不良口气,让人有理由合理怀疑他以前是混帮派的角头大哥,呃,现在还是很像啦!
哭声神奇般地在瞬间止住。“把拔,你不可以打他!”
“他让你这么伤心,你还维护他啊?”口气极度吃味。
不用猜了,凶手绝对是贺品遥,他拿头来赌!除了姓贺的,他想不出还有哪个人会让女儿哭成这样,又在意成这样。
“是茗茗不好,茗茗太笨了,做错事情,所以、所以……反正你不可以打断他的狗腿啦……”挖空脑浆,想找更贴切的词汇,无奈转来转去,还是那几句。
“是吗?”敢说他女儿不好,好个姓贺的,你够带种!
他不着痕迹地冷哼,堆起假笑。“说来听听好不好?”
“这……”
女儿一迟疑,他立刻接续:“你不说,那我还是认为他不好,找人扁他!”
“好啦好啦,我说嘛,把拔不要扁他。”
于是,女儿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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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咏茗在晚餐时刻过后醒来,贺品遥一步也不敢走开,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伯伯来看?
“痛痛。”小脸蛋儿虚弱的模样,让人好生心疼。
他亲亲女儿的脸颊,柔声安抚。
小孩子复原情况比较慢,她一直到三、四天后,看起来才比较有精神,贺品遥这才放下高悬的心。
然后,她开始会问了:“茗茗姊姊呢?为什么她都没有来看我?”
“茗茗?”之前全部的心思都在忧虑女儿,没办法顾虑其他,现在想起来,似乎从那天起,就没再看见过她了。
脑中浮现一张泪儿涟涟的容颜,当时她的恐慌、焦虑,绝对不会比他少,可是,他却忘了过去给她一记安抚的拥抱……
“把拔、把拔,人家要茗茗姊姊啦,你去打电给她嘛……”女儿的嘟嚷唤回他的思绪,他连忙安抚。
“好好好,我打。”
“现在哦!我好想茗茗姊姊。”
“是,现在,我马上打。”他好笑地拿起手机拨号——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一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挂断……
他皱了下眉,挂掉,重拨。
连拨了三通,都是一样的状况,他决定放弃。
“可能医院收讯不好,也说不定茗茗姊姊在上课,我们不要吵她,改天再打好不好?”
“哦。”向来乖巧的女儿,没再吵嚷,只是小脸掩不住失望。
他揉揉女儿的发,坐到一旁看杂志,只是心思却再也静不下来。
她那天的表情,不断浮现在他脑海,自责、无助,眼泪没有停过。
她会想什么,几乎不需要怀疑,他完全可以猜测她现在的心情。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照顾小孩子怎可能没有任何突发状况,意外如果可以预期,那就不叫意外了,诚如他一开始所认定的,茗茗照顾小孩子很细心,任何事都否决不了她为他女儿所付出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