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特·德·诺多瓦伯爵,29岁,世居巴黎,法兰西音乐学院名誉教授,教的是巴洛克音乐史以及作曲,也常常写一点独幕歌剧。”那个高高在上的凶手慢条斯里地续完了我的档案,“啊,原来你是一个音乐家。”
“不!我现在是你的囚犯。”
他作出无奈的表情:“不用这样饱含敌意,伯爵大人,我是例行公事。”
一股怒火冲上我的脑袋:“先生--”
“罗斯托克·冯·波特曼上尉。”
“好的,波特曼上尉,”我真想为他的镇定给他一巴掌,“告诉我您的‘公事’就是光天化日下枪杀手无寸铁的伤员和妇女吗?”
“您错了,伯爵大人。我杀的是一名漏网的暴徒,他藏在您的车里,被发现后企图逃跑,于是我从背后击毙了他。至于那位夫人,很明显她是他的同伙,在协助他逃走的时候被流弹伤到了!”
“真是太可笑了!”我受不了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吗?这里是法国不是波兰!”
“都一样,或许过段时间我甚至可以不用动脑筋为这种事编什么借口。”这个党卫军抱着双臂走到我面前,孤单的白炽灯灯光从正上方泻下来,在他脸上造出可怕的阴影。我做在椅子上,只能微微仰起头看着他。这个样子未免有点狼狈,但我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然后缓缓地把脸凑到我面前,一股烟草混着柠檬水的味道钻进我鼻子。
“您的表情真滑稽,大人。现在您应该具备战败者应有的态度,而不是像这样对我摆出一副贵族的架子。您得明白,您没有任何资格指责我。”
“您真是一个恶棍!”
“或许吧,”他耸耸肩,“真遗憾,伯爵大人,其实我挺喜欢您!”
“那真是我的不幸,如果有枪,我会立刻杀了你!”
“别尝试激怒我,”他恶意地朝隔壁歪了歪头,“我想那位小姐对您很重要吧?”
脑袋里的一根弦嘣地断了,我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们要把她怎么样?不准动她!”
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我左腕,像铁箍一样越收越紧,我的骨头都快断了,钻心地疼。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迫不得已放开他,跌坐在椅子上。
“脾气暴躁对您来说没有好处,伯爵大人。”上尉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我相信您一定愿意和我们合作,这对您和那位小姐都好。”
疼痛让我的额角渗出冷汗,我抚摸着手腕没有开口,而这个野蛮人却胸有成竹地掏出香烟在我面前点燃。”
“吉士牌的,您要吗?”他把烟雾喷到我脸上,“或许它能帮您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事!”
我厌恶地咳嗽了几声,转过脸。
波特曼上尉似乎并不介意:“据说烟头的火星刺激人的痛觉神经时,大脑就会更清醒,不过我却老是担心这样的温度会在女人细嫩的皮肤上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混蛋!
我捏紧了拳头,努力压下揍他的冲动,勉强清了清喉咙:“……这不关我们的事,随便你信不信,我和玛瑞莎只是想帮助他……我们只是帮助一个受伤的人而已……”
“这么说您是一个好心人?”
“我们和他搞的袭击没关系,我发誓!”
上帝啊,我恨自己这副口气。
波特曼上尉用他冰冷的蓝眼睛死死盯着我,然后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儿,我看到他的嘴角浮现出得意洋洋的浅笑,或许他认为最终能让我低头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好了,就这样吧,”他走回桌子,“您看,说清楚不就行了吗?您可以走了!”
我猛地抬起头--他在开玩笑!或者又准备怎么捉弄我!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大人,”他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没想过为难您,您说清楚了,这不是挺好的吗?好了,现在您和您的未婚妻--”他朝门边抬了抬下巴,“--赶快走吧!”
第二章
用白粉刷过的墙上有一些潮湿的水渍,白炽灯照在上面,似乎烤出了一丝丝发霉的味道。皮靴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过来,还夹杂着铁牢门哐啷的巨响和高亢的咒骂。不过这咒骂声往往在一阵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之后中断。
我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焦急地咬着牙。
上帝啊,那个混蛋是在骗我吗?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我还没看见玛瑞莎的影子!他们把她怎么了?他说过他不会为难她!
哦,不对!我真是个笨蛋,我怎么能相信一个纳粹?如果玛瑞莎出事了,我一定会--
“夏尔特!”
尖锐的女声从走廊那头传过来,在刺眼的灯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拼命挣脱身后的人,不顾一切地冲进我的怀里。
“玛瑞莎!玛瑞莎!”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搂住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强烈地像鼓点儿,“亲爱的,还好你没事!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立刻回家,立刻!”
说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她啜泣着把淡黄色的头颅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衣领。我抱着她向门口走去,现在我一秒钟也不想呆在这里--这幢房子充斥着德国猪的味道,让我作呕!
大门外天色已经偏暗,皮埃尔把车停在马路边等着我,他的嘴角青了一块,看样子也是刚刚从里面被放出来。
我搂着玛瑞莎钻进车里,就在皮埃尔发动车子的一瞬间,我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微笑着碰了碰帽檐。
这个混蛋!
汽车把我带回了塞尔比皮埃尔一世林荫道上的公寓,我让秘书停好车,赶快进屋来。
多利奥小姐正在铁栅栏里焦急地张望,看见我们时露出一脸的欣喜。她打开门,小心地望了望周围:“感谢上帝,您总算回来了!”这个老妇人用白手绢捂着胸口,“我一整天都没有您的消息,真怕您出了什么事……”
我把玛瑞莎扶进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只不过被几只狗拦住了。你看,我们好好的。”
“上帝保佑!”
“我母亲打过电话来吗?”
“都打了十几个了!”她在我们身后关好大门,“夫人非常担心,希望您尽快跟她联系。对了,吕谢尔先生和麦伯韦西先生也一直在等您。”
我愣了一下,接着果然在客厅看到了我大学时就认识的两位忠诚的朋友;西蒙·吕谢尔在窗前吸着烟,而拉丰·麦伯韦西则不耐烦地用手指头把沙发扶手敲得邦邦响。当我拥着玛瑞莎推开门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冲到我面前。
“夏尔特,该死的,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出什么事了?”
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我心底升起来。我拍拍他们的肩,示意大家坐下来,吩咐多利奥小姐拿三杯白兰地。
大概是我们疲倦苍白的神情和皮埃尔嘴角的伤让他们明白了,西蒙·吕谢尔小心地问到:“我看外面很乱,你们……是不是碰上德国人了?”
“对,有点小麻烦。”我没有否认,“是党卫军……他们都不是人……”
“天哪,别说了--”玛瑞莎抓住我的手,“别说了,亲爱的!太可怕了!”
她领口泄露的血迹让拉丰·麦伯韦西大吃一惊:“吉埃德小姐,您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