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龙令毕竟是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他必须要将所有的威胁驱逐出自己的范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忘恩负义,只是天理循环,为了保护自己必须要这么做才行。事实证明,只要有一天他的能力到了不能再牵制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立刻会像之前在京城制造的混乱一样,在整个国家制造一场空前的混乱,然后很有可能改朝换代。龙延成若是篡位了,至少盛世皇朝还姓龙,可若是他们两个篡位,盛世皇朝便什么都不是了,或许会变成宇文皇朝,或者洪家皇朝。
那两个老家伙来哭诉,龙令自然是一番好言相劝,“你们是朕的左右臂膀”、“朕怎会如此待你”、“没有你们便没有今日的盛世皇朝”……听起来是很好听,可一句真正的保证也没有,人照样换,权照样架空。
乾圣十六年开春,洪永喜先忍不住了,为了要死死一起,他率先跳出来揭发宇文元执政多年的罪行,宇文元不甘示弱,抛出了许久以来保留着的洪永喜贪赃枉法的证据。两位尚书令的关系愈加恶化,在上朝时常常是吵得面红脖子粗,就差舍下最后的面子扑上去把对方咬住了。
龙令也不着急,让他们慢慢吵,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朝政也自有他安排的人去做,那两个人大如天的权利被他削弱了至少三分之一,现在只要等时机成熟,这两个争斗了一辈子的人就可以共赴法场了。
“上次京城的事件,你们做得让我很不满意。”一人说道。
樊吴家和洛高名还有另外几人都低下了头去。
“我的确是让你们在京城挑起事端,可用意只是让龙令对那两人愈加戒备。可你们居然闹得那么大,到最后还丝毫没有被龙令听闻?说什么完全封锁消息,难道就没人有本事去弹劾吗!”那人将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茶水都溅了出来,“龙令总算是知道了,可谁知道他是用什么渠道知道的?你们谁晓得!?事情闹得的确不小啊……他对那两个人起了杀机了!虽然现在他还装聋作哑,却暗中动作,就要把那两个人慢慢地收拾掉了!你们说怎么办!今后我还用谁去牵制他!”
那几人齐齐跪下,心惊道:“主人息怒!小的知错!”
那人平静下来,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们,只能怪他的心机太过深沉了,被囚禁了九年余,其他东西荒废了不少,这种事情学得倒是很成功。”
他看着窗外,很久以后,道:“既然如此,我等不了了,这迫不得已的一步我本不想再做的,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他看着樊吴家,“吴家,当初你误解了宇文元的意图,救出我之后没有将我送到他那里而是放走,被他打的那五百军棍还记得吧?”
“记得。”
“你多年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却一直被压制不能得到重用,连武举人的考试也不许你参加,只为你心机不够,不一定会再受他控制,这些事情也记得吧?”
“记得。”
“别人我都放心,可你……”
“小的已对宇文元大失所望,不可能再回他阵营。”
“好,”那人对其他人道,“你们呢?”
“小的们只效忠主人,从始至终,绝无改变!”
几人走后,站在那人身边的人低声道:“现在应不到迫不得已的一步吧?若是这么做的话,恐怕反而……”
“予牝,我的决定,希望你不要有反对的意思。”
“……是。”
乾圣十六年春天,雪化春至。
皇宫。
“怎么会找不到!?”龙令猛地一拍御座扶手,那扶手咔一声断下了一角来,“朕明明叫你们去监视刘府,你们给我监视到哪儿去了!那么多人怎会一个都不见的!是不是你们玩忽职守,使得他们脱逃!?说!”
御座下跪了一圈大内密使,他们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奉命开始监视刘府,将其中的一切动向巨细靡遗地直接密报龙令。可是前段时间他们忽然报说,刘府中忽然发生不明变故,东西全部都在,但人全部消失了。与此同时,罗予牝所经营的所有生意统统停止,银号送了别人,一些下属店铺也关了门。
“皇上……皇上息怒!”一人战战兢兢禀奏道,“臣等的确不知那些人何时走的。等发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是在他们消失的几天前,府内曾到访过不少客人,这些客人似乎身份显贵,每一个都带有不少下属,说不定变故就是由此而生。”
“客人?”龙令略一思索,“你们有没有数过他们下属的进出人数?”
“这……”
“饭桶!”龙令大怒,“那些人带来的下属不是为了护身用的!而是为了掩藏他们带走的府中之人!刘府上下总共才不过近百人,进出几次自然就全不见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你们还能干什么!”
“皇上息怒!”
龙令怎么能息怒!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龙延成,心中甚至计划好了用什么方法再次将他弄回身边。可是这群饭桶……这群只知道吃的该死的饭桶!居然让他逃走了!
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若是这些人能揣测到龙延成的计谋,他们就不是只能屈居人下的密使,而是国家栋梁了。
“算了……”龙令挥挥手道,“一人五百军棍,各降一品,下去吧。”
“谢……谢皇上!”
龙延成……他微微闭上眼睛,冷冷地想道。你必然已经发现我所布的局了吧?果然不愧是你啊……这场赌博,究竟是我会输得押裤子?还是你?
我们难道就没有……可以幸福结局的一天吗……
那一天是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所以,所谓的幸福,始终也只可能存留于幻想之中。
一切都是幻想。
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皇宫外围的围墙上忽然出现了数十道人影,很快地晃了一下便消失了。那种速度似乎根本不是人所能达到的,因此凡是看见的人都会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觉,然后毫不在意地去忙其他的事情。
慈萱宫,寝殿。皇后正为太后念书,太子在襁褓中睡得很香。
太后忽然觉得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她摸着自己不停跳动的右眼,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皇后发现了她的异状,放下书问道:“母后?您有什么心事吗?”
太后抚着心口,有些焦躁地道:“不知为何,哀家总觉得心中悸动,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一般。”
皇后不明所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太后心中的悸动愈加严重,几乎就要坐不住了,“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皇后道:“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么?”
“是大事……大事!”太后霍地站了起来,“哀家想去看看皇上,一定要确定皇上没事才行。”
皇后茫然:“皇上?皇上能出什么事?况且这正是皇上处理政事的时候,若这时去……”
“难道他还能将哀家怎样!”那种心悸的感觉很可怕,她只想确认龙令没事,希望他千万不要有事。“来人!去御书房!”
“太后摆驾御书房啦————”
皇后无法,只有让两个乳母看护好太子,自己跟着太后一起去。
某个人,在京城内一处秘密居所内看着暗蓝色天幕上镶嵌的那轮明月,轻轻地道:“你输了……吧……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