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了,激烈如潮的掌声回荡在白虎森林中,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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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白虎森林迎来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傍晚时分,层层堆积的厚重阴云成功抹去酡红的夕阳,将整个天空变成了一块沉闷的大石头,不多时便淅沥沥飘下雨来。
细密密的秋雨温柔而冰凉,打在脸上好像泪水,顺着下颚点点掉落。零落倚靠着扶栏坐在树屋外的木制楼梯上,任由细雨将自己淋湿。
沧煌拿着毛毯拾阶而下,将她包在温暖的毯子里,“小心着凉。”
柔软的小羊毛触感让零落柔了眼角,露出猫一般懒洋洋的表情,“潮湿的风很舒服。”
“感冒就麻烦了。”沧煌担忧地说,擦干她湿漉漉的长发。
“生死由命。”她口气冷淡,仿佛那是别人的事情。
一股莫名的怜惜瞬间将沧煌俘虏,他恨不能将少女纤细的肩膀紧紧搂在怀中,驱散环绕在她周身的寂静,然而树屋前出现的高大人影适时敲醒他险些陷入意乱情迷的脑袋。
“王……”
玄武翼未戴任何雨具,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楼梯下。
零落慵懒的身子迅速绷紧,表情亦失去了方才的娇憨,阴沉下来。
“王!”沧煌立刻褪下防雨外套,冲下楼梯。
“阴魂不散。”她吐出厌恶的话语。疲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站起身返回房间,在玄武翼凿凿凝视的目光中,扣拢门扉。
“王。穿上吧!”递上外套,忠心的侍卫长眼睛中满满都是心疼。
玄武翼挥臂推开,低沉的嗓音夹杂在沙沙的雨声里意外的惑人,“回去吧,不要连你都被讨厌了。”
原来王什么都明白。沧煌苦涩地点头,“属下明白。”
霏霏细雨一直落下,不休不眠滋润万物。由楼梯换到窗口,零落懒散的趴在窗沿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下停抖动的世界,一时间看得入神,她甚至怀疑自己睡着了,可惜即使是在梦境里,那个男人依然固执地不肯消失,将一场美梦硬生生扭转成让人想要苦笑的恶梦。
“真是固执的家伙。”零落颇为烦恼。正是这样的性情才能席卷东西两方大陆,在神册上留下“骠骑王”的称号,也正是这份死心眼让自己饱受煎熬,无法解脱。
“太晚了,早点睡吧。”沧煌关上窗子,柔声说。
她悻悻然起身,“沧煌,你该关心的是外面那个傻瓜,而不是我。”
他放下窗帘,轻轻摇头,“你的身子弱,禁不起风吹。”
“小心被怨恨。”踢掉鞋子爬上床,她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撇撇嘴。
“王会明白的。”
零落毫无形象的打着呵欠,“叛徒能说出这种话未免太奇怪了!”
他坦露心迹,“巫女也是我的主子。”
她微微怔住,嘟囔,“主仆一样死心眼。”
沧煌沉默地为她掖好被角,熄灭灯火。
房间里很静,屋外沙沙的落雨声清晰入耳,轻风凉雨的合鸣让人心神落寞。沧煌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床铺间传来轻浅平稳的呼吸声,才夹着御寒的衣物和雨具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树屋。
玄武翼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兜头覆下,扑向他的头顶、脸孔和领口,汲取足够的体温后由袖口、裤管蜿蜒流出,在地面汇合成小溪流。暗黑的夜色里,这位英勇的王者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孱弱,仿佛连小孩子都可以单手将他击毙。
“王……”举着雨伞慌张奔来的侍卫长愕然,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抹去脸上的雨水,他问道:“她睡得还好吗?”
“难得没有失眠,睡得很沉。”连忙递过雨伞,沧煌低头禀告。
玄武翼安心的笑了,“那就好。”
“王,进屋避避吧,雨越来越大了。”
“回去休息吧。”他忽然说。
沧煌抖开外套,披在自己主子肩膀上,“巫女已经睡着了,天亮前不会醒过来,王不要担心……”
“我命令你回去!”他低咆。
“王!”沧煌皎紧牙关,生平第一次提出异议。刚才手指下那具战栗的身体让他心痛如绞啊!
玄武翼压低声音同时也放低姿态,托付道:“现在能保护她的,只有你。”
“王,你又何必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痛心疾首的侍卫长实在无法释怀。
“任意糟蹋身体确实是愚蠢的行为。但是这一次不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痛苦中煎熬,如果可以,我想与她一起承担神的怒火。”玄武翼轻缓地说着,唇角绽开淡淡的笑花。
到底该说是痴情,还是愚蠢呢?沧煌吞回叹息,“沧煌一定不负重托。”
玄武翼目光柔和远远凝视着树屋紧闭的门扉,那里面睡着他深爱的女子。若是自己近乎自虐的行径可以消减上天施加在她身上的惩戒,那么他愿意日日经受狂风骤雨,深夜寒冻,只要她能在每个夜晚睡得香甜,他愿意承受一切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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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推开窗,只见那根人形木桩依然不屈不挠杵在院子中央,零落的头险些撞上窗框。
“竟然没有走掉呢。”她自言自语,打开树屋的门。
小心蹭下楼梯的白色独角兽飞快冲到玄武翼身边,兴高采烈的甩着长长的尾鬃,呜呜嘶叫。
“好久不见,小罗利。”玄武翼强打精神拍拍独角兽的额头。
罗利湿漉漉的鼻尖亲昵地摩擦他的手背,却因为忽然接触透骨的凉意而喷嚏不断。
玄武翼不停的发抖,那张俊美的脸孔覆盖着铁青与苍白混合成的奇异颜色,虚弱至此,他仍是不肯示弱,死命硬撑着。
思及此,一股无名之火飙起,零落火冒三丈地走到他面前,恼怒地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弃?”
“跟我回去,或者让我留下来。”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零落气得红通通的脸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他略略安心。
她挑高眉梢,啼笑皆非,“就算你站在这个化成石像,我也不会同意的。”
“那就让我化成石像吧。”温柔的流光溢出,玄武翼轻柔地说。
“随便你!”赌气地扭开头,她抓住独角兽螺旋状的尖角,“罗利,我们走!”
“零落!”他扬声唤她的名,随即恢复低沉柔和的嗓音,“我做错了吗?”
话语如同锐利的长剑无情地刺入零落胸口,她仰起脸,红润与愤慨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痛楚与悲悯,“我们都错了。”
“原来……”玄武翼戚然笑起,流窜在身体里的寒流一瞬间贯穿心脏。多年来堆积的疲惫与心力憔悴被无限扩大,形成一张幽深的黑网,将他笼罩其中。
闭上眼,他直挺挺倒向地面。
玄莲与雪蝶飞旋的死亡海。
“没想到玄武翼竟然真的追来了。”黑暗中有个声音感慨万千。
“你早该知道他的固执。”弗洛蓝的语气中多了一份寂灭和沉重。“玄武翼是情痴,横扫四方大陆只为了找寻青龙零落。”
那个声音反倒轻轻笑起,“那又如何,结局早已注定。”
“有些时候,我这个夜之神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冷漠。”
“各司其职罢了,不必动情自然无情。”吐纳间,莲花摇曳生姿,“倘若真的爱上,即使夜之神也难逃劫数。”
字字句句宛如警告。
“不必担心。”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弗洛蓝是一如既往的温吞。
“但愿如此。”那个声音却忧心忡忡,“神惩,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