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叔、何婶,谢谢你们,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和你们见面。”她恋恋不舍的回顾这间充满无数回忆的屋子,然后毅然举起步伐,走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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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淆一夜无眠。
一整夜,他都坐在书房里,想着过去那个尖刻、嫉世愤俗的自己,心里充满懊悔。深深反省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一直以来,他因为畏惧受到他人的伤害,所以总是先伤害别人,将真正爱他、关心他的人驱离身旁,以免他们有朝一日反咬他一口,伤害他脆弱敏感的心。
这就是这些年来他处理感情的方法,懦弱——而且可笑!伤害爱他的人,他好过吗?将他惟一仅存的家人驱离身边,他快乐了吗?<答案是不!既然答案都是否定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为了他对感情的怯弱和那无谓可笑的自尊吗?
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他终于下定决心,抛弃过去那个自私、懦弱的自己,敞开胸怀,好好将净莲和孩子拥人怀中,共同迎接全新的未来。他握紧双拳,决心要让深爱他的妻、女获得幸福,毕竟惟有她们,才是他惟一的亲人呀!只是万万没想到,当他回到卧房,打算向净莲坦承错误时,才赫然发现她和女儿都不见了!
“净莲!”裴淆嘶声大吼,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心急如焚的四处寻找。他看见章叔和何婶,立即抓着他们问:
“章叔、何婶,净莲和孩子呢?她们怎么不见了?”
何婶抬起汪汪的泪眼,呜咽地说:“少夫人带着小姐走了。”
“什么?!她们走了?走了多久?”裴淆震惊地问。
“大概有十分钟了。”章叔哀伤地回答。“少夫人没搭讦程车,她应该不会走太远——”
“我去找她!”
章叔话还没说完,裴淆就已飞也似的冲出大门。他要告诉净莲,为了她们,他愿意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父亲,只要地和孩子别离开他,他什么事都愿意做!越过广阔的庭院,冲出自家大门,他沿着外头的小路,边跑边找,终于在离家百来公尺的人行道上,发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拖着旅行箱踽踽独行的夏净莲。
“净莲!”他忘情的高喊,夏净莲听到他的呼喊声,
立即停下脚步,回头察看。
“淆?”她一看见他,立即惊喜地睁大眼。
他来了!他还是要她们母女的,对不对?
她欣喜地迎向他,忽然裴淆脸色否变,狂吼着冲向她。“危险!净莲,快让开——”
夏净莲疑惑地回头一看,霎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辆双门的跑车以极高的速度在马路上狂飙,蛇行朝她的方向驶来。
夏净莲所在的位署正好是一个大弯道,跑车的驾驶发现前方有弯道,想紧急减速,但已经来不及。跑车瞬间失去控制,冲上高于路面的人行道,笔直冲向夏挣莲母女。
夏净莲惊恐的望着朝她直冲而来的跑车,双脚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移不开。
“净莲!快走——”
她听见裴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但惊骇过度的她根本无法移动双脚,直到那辆跑车撞上她的前一刻,才猛然惊醒。
她下意识的转身抱紧女儿,将她小小的身躯护卫在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所有的伤害。失控的跑车将她像颗保龄球似的撞飞出去,还继续往前冲,直到撞上民宅院子里的苹果树,才总算停下来。
“净莲——”
裴淆卯尽全力摆动双腿,也无法赶上意外发生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妻女被车撞飞了出去,随即发出震天撼地的哀吼,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她们身边。
夏净莲全身被血染成红色,赤红的鲜血不停的往外冒,他想用颤抖的手堵住那些汩汩流出的鲜血,却徒劳无功。
“净莲……”他试着喊她,却声音破碎,语不成调。夏净莲双目紧闭,已陷入昏迷状态,但她怀中还紧紧抱着女儿,怎么也不肯松手。
裴念慈的状况看起来比母亲好,她张着惊恐无神的大眼睛,颤抖地缩在母亲怀中,声嘶力竭的放声大哭。
他可怜的小女儿被吓成这样……
裴澡鼻头发酸,喉头哽咽,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心痛的紧拥住她们,迭声恳求。“净莲,撑下去!求你别离开我……我爱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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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何婶坐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放声痛哭。
“裴家究竟受了什么诅咒,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个喝醉酒的人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回家?他再晚个十分钟——不!只要一分钟,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了!天哪……”
夏净莲被送进急诊室已经超过十个小时;她的内脏多处破裂,造成大出血,情况十分危急,医院已经通知他们要有心理准备。
裴淆抱头窝在角落的一张椅子里,不发一语。裴念慈缩在何婶怀里,双眼木然的望着前方。
她和母亲一起被送到医院时,医师曾为她检查过,确定她并没有什么外伤,奇迹似的安然无恙,不过受到很大的惊吓,一直哭闹不休。
医生替她打了一支镇定剂,让她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果然不再哭闹,只是变得很安静,双眼呆滞无神,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神。
裴淆已经在急诊室待了十个钟头,漫长的等待让他的理智几乎崩溃。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失去净莲,漫长、孤寂的一生,他一个人该怎么过?
噢,不!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净莲为他生下的女儿,小念慈是他和净莲共同制造的小生命,是联系他们爱情的结晶。
思及此,他立刻抬起头,朝女儿伸出双手。他必须抱抱这个他和净莲共有的孩子,让她给他勇气,继续等待生命的奇迹。
“念慈,到爸爸这边来。”他第一次呼喊女儿的名字,却一点都不生涩、别扭,仿佛他已在心中喊过无数次。
裴念慈听见他的呼唤,没有焦距的瞳孔逐渐清晰,她缓缓转头,注视那个她该称为父亲的人,眼神防备而冷漠,像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小小姐,你怎么了?少爷在叫你呢,快过去呀!”何婶轻轻推了推小念慈,要她快到父亲身边去。
“念慈,过来,让爸爸抱抱好不好!”
裴淆渴盼的手伸得更长,但裴念慈不但没有过去,反而更往何婶怀里缩。她冷眼望着裴澡,眼中没有一丝被父亲接纳的喜悦,只有全然的冷漠,和一抹隐约的怨恨。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她已经心灰意冷,在她心中,裴淆不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会伤害她的坏人。历经多次挫折和失败,她已经不再稀罕他的爱了!
裴淆怵目心惊的看着女儿漠然的表情,女儿那种怨恨的眼眸,他曾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每当他面对自己的母亲时,就是这种毫不掩饰的怨恨眼神。
他一直害怕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然而他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用父母那套错误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女儿。他是个失败的父亲,女儿会怨恨他,也是应该的!
他从未尽过一天当父亲的义务,除了提供温饱之外,他从来不曾亲过她、抱过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喊过。他既懊悔、又悲伤,忍不住抱头低泣起来,滚烫的泪,无声的滴落在急诊室的地板上。
直到差点失去妻女,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爱她们!他捂着双眼,无言的低泣,直到一只软软的小手爬上他的脸颊,拭去他脸上默默流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