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会讨价还价,岂料她一口答应,他猜这准是个刁蛮千金女,脾气待大,却没啥大脑。反正他口袋空空,干脆敲她一笔当是替她老子教她一门社会学的学费。
不意现下她竟为了他的伤哭得死去活来,仿佛伤在他身,却疼进了她的心坎里。
那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个不停,他的衬衫吸饱了水,湿意逐渐往胸怀漫去。
他扭了下身子,泪水应该是热的,但沾到他的皮肤后却变冷了,有点粘、有点难受。
「小姐。」他拍拍她的肩。「别说我还没死,就算出了事,哭泣也解决不了问题。」钱才是最实际的东西。
「我知道。」她技着他的衬衫,心一阵一阵地抽痛。「我只是没想到伤害人原是这么可怕的感觉,我很抱歉,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你做出适度的赔偿,我会原谅你的。」他不贪心,五万元足矣。
「我愿意,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答应。」淌着泪的眼无辜且无邪地凝着他,她为他的伤心疼不已。
严箴莫名一慌,想要钱的话突然梗在喉头,憋得他眉峰又蹙了起来。
「你伤口痛了吗?」她倾过身子,发颤的柔荑轻压着他的头。
那伤口其实也不大,只是连番碰撞让奔流的血液始终来不及凝固,流了一脸,才会看起来很严重似地。
房卿妩哭得更厉害。
严箴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你别哭啊!」忘了敲诈得保持神秘感,他拉开她按在额上的手。「妳瞧,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不可以看不起小伤口,万一受到感染,也是很危险的。」她殷殷叮嘱。那红红的眼,配上一张甜美清秀的小脸,一股浓浓的邻家小妹气质毕露。
严箴恍然间似乎看到一只落水狗趴在他身上,而且是刚出生没两天的那种,稚嫩怜人得教他想倒退三步。
「算了、算了,我不想要赔偿了。」他双手连摆。「我会自己去看医生,你不必陪我,等到了医院,你就自己叫出租车回去。」混迹江湖久矣,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一沾上便永远脱不了身,眼前这个就是,他可不想为了区区几万块赔上一辈子。
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不要赔偿的人。想想她社区里相处十余年的邻居,都会为了一场莫须有的火灾逼得她远离家园,这今天才认识、又无辜受累的男人居然肯无条件原谅她﹖﹗
两相对照,两者度量相差何止天与地?她深吸口气,像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这样是不可以的,如果我没乱踢汽水罐,你就不会受伤,因此我非得负责任不可。」
负责任?有点好笑,他还以为这句话是男人的专利,特地创造来骗女人用的。 「不必了,反正一点小伤又死不了。」「可是你流了很多血。」「哪里多了?我每回捐血的量都不止这地二小意思啦!」
「不行,我很坚持。」
他有些失去耐性。「小姐,受伤的人是我耶!」
「但闯祸的人是我啊!」做人要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这是她父亲教的,房卿妩始终不敢或忘。
「不管两位上不上医院,医院都已经到了,可以请问两位谁要付帐吗?」适时出租车停下,司机倾过身问道。
「我。」房卿妩抢先开口。
「谢谢,三百五十块。」司机说。
「好。」她把手伸进脚边的提袋里,半晌后,俏脸由红转白。「请你稍等一下。」她提起包包,开始一层一层地翻了起来。
严箴这才发现她那只手提袋脏得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还烧焦了一半。
「搞了半天原来是同路人啊﹗」一样给穷神附了身,看来她是没钱付车资了。而他又不想跟警察打交道,这可怎么办?
「小姐?」久久拿不到车资,司机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沈。
「司机先生。」严箴干脆先下手为强。「我不习惯在一般医院看病,我有个专属医生在敦化南路开业,麻烦你送我们去这个地址。」他递过去一张名片。
「这……」眼看这三百五十块都不一定收得到了,再送他们去更远的地方竟不是赔更多?司机迟疑着。
「有问题吗?」严箴冷着声音,故意拉低领口,露出一抹淡青色的影子。
司机吞了吞口水,那该不会是刺青吧?莫非他载到了某位跑路中的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去。」他接过名片,恭恭敬敬、翻脸像翻书。
其实那只是刺青贴纸,不过有什么关系?能骗人就好,这可是严箴最得意的耍人花招呢!
「呃……你有专属医生?」房卿妩好小声、好小声地说。忘了自己才刚遭大劫,家毁人亡,还夸口要付车资,其实她全身上下连个五十元硬币也摸不出来。
如今这位被害者要找专属医生治伤,不知那药费贵不贵?万一……她怕得卖身来还了。
「嗯。」严箴随口应了声,想到两个穷鬼凑在一起就泄气,只想早早摆脱地了事。
「那位医生有名吗?」拜托他摇头,因为名气有时也代表着高收费。
严箴自是明白她的顾虑,但想到她跟他闹了半天,却是一毛钱也拿不出来,心头就有点小小不爽。
「他有不有名我不知道,不过听说他的病人都是些政商名流或演艺红星,前阵子还有个艺人特地匿名从日本来找他投医。」没说的是,那家伙开的是整型医院,最擅长帮人隆乳。
完了,她只剩最后一条路走。「那家医院看不看健保?」
「不看。」他很快乐地给答案。「名人医院最重隐私,诊疗费贵不贵、看不看健保都不是重点。」
「当然。」但她不是名人,只是一介小小平民。「那个……」她才开口。
「先生,医院到了。」司机枪口载道。
「好。」严箴点头,掏出行动电话拨打。「卢医师吗?我是严箴,你要的东西有消息了,不过在英国,我需要二十万旅费,请准备现金,我不收支票。」
他才挂断电话,不到三分钟,一个矮矮胖胖、身穿白衣的男人气喘吁吁地从医院跑出来。
外头风大雨大,严箴懒得下车,那男子就冒着雨跑到车窗边敲着。
严箴摇下车窗。「你怎么没带伞下来?」
「我太兴奋了,忘了。」男子喘着气说,一双眼被雨打得几乎睁不开。「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玩意儿有消息了?」
「我严箴做生意一向诚实可靠,你若不信,尽可找别人去。」
「信、信、信。」男子陪着笑脸。「在这一行,谁不知严先生是顶尖的?」
「那钱?」
「在这里。」男子递过去一只牛皮纸袋。
严箴打开一瞧,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一个礼拜后你就准备收货吧!」
「谢谢、谢谢。」那男子边笑边往回走,那脚步兴奋得像要飞上天去。
「喂,你们……」房卿妩突然捉住严箴的衣领。「那医生不是来帮你看伤口的吗?怎么就这样走了?」
「东西都拿了,他不走要干什么?」
「那你的伤怎么办?」
严箴无奈一叹。「我都说我死不了了,你干么这么烦?」
「不行,你一定要看医生。」她努力想拉他下车,进医院去。
「OK,我去看医生。问题是,你有钱付医药费吗?」被缠得烦了,他忍不住口吐恶言。
房卿妩楞了下,两团风暴在眼底形成,瞬间下起倾盆大雨。
「对不起,我现在是没钱,但我不会规避我应付的责任的,请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会努力赚钱,我一定会赔偿你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