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醉了。」尹骞根本不想听他的醉言醉语。
「哈!我醉了?你几时见我醉过?骞,这两个礼拜,你完全不让我碰你,上个礼拜你生病我可以体谅,但这礼拜你明明好了,却还是像个患了重病的人一样。骞骞,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只知道你不像以前那样子了。」
「我以前的样子?」尹骞冷冷地一笑。「我不过是想好好休息,你却满脑子只想要我的身体,我不知道是你残忍还是我残忍?」
「尹骞!」伟哥醺然的眼中燃起怒火,他压向前倏地扣住尹骞纤细的下巴,狠狠地瞪视着那双仍旧冷然无惧的灿眸──尹骞的眼神,总是澄净得让人心醉,又无情得让人心碎!
「我可不是专吃男人的同性恋!但因为是你,是你,我只想要你!这么多年来我为你付出的可不只是让你不愁吃穿而已,就算你不爱我,至少你对我也要心存感恩!」
「我从来就没忘记你对我有多好。」尽管下颚的骨头就像快被捏碎了,尹骞依然一脸倔傲,毫无畏惧地盯着上方那张扭曲的怒容。「何况,你也不能否认爱情酒馆因为有我帮你多赚了不少财富,我拿我该得的,你也享用了我的身体不是吗?」
「你!」伟哥怒睁着通红的双眼,差一点就要将拳头挥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尹骞其实很无助、很仿徨。激怒了伟哥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尤其是在自己最狼狈的这个时候,但是他无法克制自己,他太清楚伟哥提早回来的企图,而他居然再也不想让靳风扬以外的人碰自己。
「对不起。」尹骞终究选择卑微地让步。他好想哭,他何苦为靳风扬苦苦守着?靳风扬若真的爱他,根本不会让他这么痛苦地思念着。「对不起……伟哥……」他无法失去这依靠,伟哥是他唯一的浮木。
靳风扬不爱我……所以我留着这副空壳根本没有意义!因为靳风扬不爱我……
尹骞心碎地告诉自己,动手褪下彼此的衣裤,竭力地忍着眼泪,想象是靳风扬的手正在抚摸着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懦弱?还是他过去的骄傲都是假像?自从他爱上靳风扬之后,才清楚地看见自己是这么的渺小!他从来没爱过人,原来一旦爱上了,他居然是这样的死心眼……
伟哥的手明明那么炽热,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吋肌肤都像要燃起了火苗,但是为何他依旧冷到想发抖?而闻到伟哥身上浓重的酒味就忍不住反胃作呕。
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很清楚只要自己稍微放下身段撒撒娇,一切都可以化险为夷、不被苛责。反正每个人想要他的理由都一样,不过就是想要他的身体而已!
他的身体,从来就没有自主权;他的身体,别人视为上帝最美丽的雕塑,他却认为是撒旦最丑陋的诅咒;这具身体,其实他厌恶至极!
于是思绪开始飘离,茫茫然飘回那日和靳风扬一夜情过后的那个夜晚,他好象也是这样孤独地回到爱情酒馆,在包厢里让伟哥这样的宣泄欲望,而他也是这样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想着──
靳风扬,为什么不吻我?
现在他想问的是──
靳风扬,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追我?为什么不爱我?
猛然一阵撕裂的剧痛倏地扯回他的神智,蓦然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不要!」他尖叫出声,下意识地推开伟哥。
「骞?」伟哥的眼神不只错愕,更是扫兴到极点。
不行!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他这样作践自己,只是让自己更讨厌自己!尹骞倏地跳下床,冲出房间。
「尹骞!」伟哥大吼了声,却唤不回尹骞的脚步。
尹骞跌跌撞撞地冲出那个淫秽的房间,跑到楼下另一个房间翻出自己简单的行李,匆忙又慌张地随意套上衣裤就往外冲。
他就这么投入寒雨冰冻的陌生街道里,脚步凌乱,盲目地直往前奔。他不知道自己该逃到什么地方,激怒了伟哥,等于失去他唯一的避风港──爱情酒馆。
现在他真正成了无处可去的孤儿,没有方向、没有温暖、没有爱情,彻底的孤绝!完全的飘零!昏眩的迷失!绝望的冰冷!
*****
一场刻意安排的晚宴正在五星级饭店宴客厅内举行,参与的人士皆是政商名流。靳风扬一点应酬的心情与吃饭的胃口也没有,连最基本的寒暄招呼他都懒得应付。他一个人端着酒杯躲得远远,在最角落的小窗边,独自望着迷蒙凄冷的夜色抽烟。
商场的鸿门宴他已经见识太多,却从不曾像此时这样让他感到极度的厌烦。
「靳先生?」一名秀慧柔美的女子走向他,不用猜也知道,她就是陈董座的孙女陈妤,在这场虚华的晚宴中,和他同样被迫应付长辈殷切期待的另一个女主角。
「不必拘束。」靳风扬淡声回道,眼神却没有移到她身上。
陈妤是个美丽的女子,但他必须对她致上歉意,因为他实在无暇欣赏她的出众气质,女人丝毫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也不必客套?」陈妤轻笑了声,语气和他一样淡漠。
靳风扬终于把目光稍稍转向她,因而看见她的眼中居然有着与他相同的轻蔑味道。
「这场晚宴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但是我们都一样不喜欢。」陈妤轻轻靠在窗台上,鬈翘的长眼睫刷着浓密的黑色睫毛膏。
靳风扬似乎看见外表端庄谦柔的她,似乎有副不甚相同的内在灵魂。
「既然如此,你何必参与?」靳风扬一贯的冷漠。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的对谈,彼此都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排斥。
「不得不来,你不也是?」陈妤指着前方续道:「你看看,你父亲、我外公,两个人频频交头接耳,不时将眼光移向我们。你说,我怎能不假装?」
假装?靳风扬开始觉得她有趣了!
「听起来,你抗拒这安排?」
「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婚姻是由他人为你决定的。」陈妤反过身背对了那些关爱的眼神,漠然地将眼光投向窗外凄寒的雨夜。
「我们其实很幸福,一出生就不愁吃穿,但是我们都很可怜,因为我们的幸福都是建筑在没有自由的利益交换里。」陈妤的眼神变得十分哀怨,语气也沉重得像屋外阴暗的寒夜。
「你不想结婚?」靳风扬对她开始改观了,有一种找到战友的感觉。
「不,我想。」陈妤笑得又美又凄凉,其实她会过来跟他说话,摆明就是要跟他谈清楚的。「但不是跟你。」
「说说他是谁?」这个答案够直接,靳风扬欣赏。所以他给了她一个向来吝于展现的浅笑,表示他接受了她这个新朋友。
陈妤惨淡一笑。「他是我在英国交往了四年的男友,但他是个穷画家,我一回到台湾,就表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
「所以你就认命的放弃了他,回到台湾接受这桩联姻?」靳风扬沉声问道。
陈妤苦笑。「我能有别的选择吗?外公资助我到英国念书,我父亲的家业一直无法替外公赚取更多利润,眼见父亲的权位在家族就快不保,我当然只能妥协。」
靳风扬沉默了,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不在于这时代是否进步发达到什么程度。权力斗争、豪门恩怨、利益吞噬,从古至今,不曾改变。
陈妤为了家业接受了这样的安排,那他呢?他为了私欲默许这荒谬的变相相亲。他们都很清楚在这所谓的上流社会,这样的例子绝对不是唯一,两个根本不熟识的人、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能够撑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