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平常跟其他人闹的时候,拍拍肩膀、摸摸头发的……可以吧?”
祝羿楼鼓起勇气,手指轻移,顺着秋风微摇的发梢近在指尖。
百里晴川偏过头避开他的手,朝后退开一步,惊讶失措已然收起,脸色是一片深沉阴森。
“你曾经事先问过他们可不可以摸?”
“没问过。”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
祝羿楼摇摇头。百里晴川闪躲的动作令他大受打击,就算能好好整理出个理由,也没有解释的气力。
“你既然一定要开口问,我的回答当然是不可以。”
“不可以?”
“……废话。”
花小弥说的没错,真的是连一片衣角都难以碰触。觉得自己是惨遭拒绝的祝羿楼,拖着突然间沉重许多的双腿,落后百里晴川两步,无意识走着。现在是要去吃好吃的晚餐,可他已经不那么饿了。
百里晴川忍住不回头去看他。
比起祝羿楼失望的模样,对于黑风大王那种不多加考虑他人的性格、有话就说的直接态度,以及偏偏就是要东想西想搞别扭的自己,他更感到无奈。
他们又不是昨天才认识,难道他觉得以他的性格,有可能乖乖说好?那么,又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办法乖乖说好?如果自己也拥有啥都不多想的直率性格,情况一定会有所不同吧?
但是他做不到,做不到无论祝羿楼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水远都以最开朗明亮的笑颜回应。
……他做不到……可能永远都做不到……毕竟他又不是……那个孩子一般天真可爱的学弟。
“……可爱的学弟似乎很喜欢你。”
半路杀出的话题叫祝羿楼吃了一惊。学弟?为什么突然提起学弟?
“我不晓得,他没讲过什么喜不喜欢。”
百里晴川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是啊,差点忘了,你这个人是一定要对方清楚明白地说出来才会懂的。”
“总不能让我用猜的吧。”
“你不用猜,我想他会讲出来的,用你一定明白的方式。”百里晴川羡慕地说道:“坦率的个性,就是这样才可爱,真好。”
祝羿楼瞪大眼睛。百里晴川话语里隐隐约约藏着些什么意思,他仍旧不能全部明白。
“那么,如果学弟真的说了,我或许会试着跟他认真交往,你觉得如何?”
“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语气淡淡的,祝拜楼努力想听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却是枉然。
“对我很重要,我要知道你的感觉和想法。”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认识八年,一直以来情同手足。但是,感情再怎么好,终究无法干涉对方的感情世界,我不想发表意见。”
“……是吗?”
原来这样叫情同手足?
无论晴川说的是否是真心话,今天的晚餐,他是吃不了太多了。
第五章
园游会举办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假日,东门桥的学生几乎都留在校区,忙忙碌碌为的不是课业,而是即将来临的百年校庆园游会。
韩文棋小小的身躯出现在教学大楼三楼差不多是早上十一点半的时候。他来到第二间教室门边,探头张望。三年二班的教室跟此刻的其它班级一样,有如庆典庙会般,既热闹又混乱。在尽量不干扰大家工作的情况下,他慢慢前进。
教室里,都是身着蓝黑两色体育制服的学生,忙忙碌碌在课桌椅、布料、木片、纸张、保丽龙板以及各式尚看不出端倪的道具杂物间穿梭来去。若不是嗅到一股不算太强烈的油漆味道,他几乎一脚踢翻堆置在墙边的油漆罐。
韩文棋小心移动脚步,远离手持油漆刷的工作小组。他这也才注意到,油漆清一色是艳丽的大红,而且不只是刷的油漆,举凡选用的纸张、布料,全是大红色为底,以金色作装饰,充满整间教室的颜色强烈得教人头晕。
只有纸扎的花朵是柔和的粉红色。
然而,那些大把大把的纸花也不算正常,模样像康乃馨,却有海碗大小,接近牡丹花的尺寸。
他将脸贴近纸花,试图辨认出其品种,冷不防背后挨了撞,往前跌出一步。
“喔,抱歉抱歉!”
回过身,高大的人影双手环抱着一只大纸箱,里头满满装着红艳艳的彩带,光线被遮,有种天色突然阴暗下来的错觉。
纸箱后头冒出祝羿楼的脑袋,稍长的乱发今天是略微旁分的样式,贴着额头两侧的发根处有一层薄薄的汗珠,晶亮亮地闪着。
“咦!原来是你。来找人?还是有什么事?不好意思,先让我过一下。”他高举纸箱,背脊贴着墙,试着绕过韩文棋进门。
“对不起,挡住了学长。”韩文棋赶紧挪动身子,让出空间。见到仰慕的祝羿楼让他欣喜万分,也松了口气。
“学长,我是来找……唉哟!”
狭窄的教室门口,同一时间又有好几个人匆忙进出,他个子娇小,被大型道具撞得跌来倒去,祝羿楼抽出手相扶,纸箱一歪,彩带哗啦啦滚了满地,方圆两公尺之内同受其害,一时哀号与抱怨声震天价响,从众人的叨念声中可以很明显听出,这并不是黑风大王第一次给他们添乱事。
韩文棋颇感过意不去,在这么忙碌的时候跑来打扰,倒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此行的目的,神情显得欲言又止。
祝羿楼却是悠然自在,好像彩带是以自由意志从他手中逃走,罪不在己。胡乱收拾着残局,轻松地继续跟学弟搭话:“你刚刚说什么?来找什么?找我吗?”
“不是……我找百里学长。”
祝羿楼吃了一惊,彩带本就收拾得乱七八糟,正要交接给负责人,又全数掉落下来。对方连叹气都懒得了,只有自认倒楣地捧着那一团垃圾也似的东西离开。
“找晴川?”
“是的,有人托我转交东西给百里学长。”
祝羿楼点点头,忽然扯开喉咙,韩文棋阻止的话语还来不及出口,就听见他大声叫嚷道:“晴川!晴川!有学弟外找!”
虽然已有所觉悟,韩文棋依旧产生了体温在瞬间下降十度的幻觉。这里每一个人都在忙,百里学长自不例外,真不敢揣想打扰到他做事的下场。
循着轻轻“嗯?”的一声,韩文棋终于在讲台右侧靠窗的位置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百里晴川。在他四周排了许多张课桌,大大小小写了字的纸张错落其上,左首较高的讲桌上搁着一方砚台、一条黑墨、一座像是洗笔用的雅致小池,笔架及笔搁上头,尚备有数支大小不一的毛笔,桌旁站着一个助手模样的学长,忙着整理裁剪纸张。
祝羿楼高声嚷嚷之际,百里晴川手执一管兼毫联笔,抬腕悬肘,正要落笔。
听见叫唤,他并不抬头,只短短说了句:“进来说话。”手腕迳自落下,继续在铺着的红色纸张上写了些什么。
韩文棋随着对方的动作与气势,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明明是高中生园游会的筹备工作,哪里跑出来一股王公贵族的气息?不过就是写几个字,会不会显得太隆重了?
犹如来到王府晋见王爷,韩文棋战战兢兢走进教室,小心翼翼越过其他工作小组,选一个最不碍事的位置,安安静静等候百里王爷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