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豪静悄悄出现在背后,看见百里晴川注目的方向,解释道:
“听说祝羿楼和苏克罕正在那附近比赛,为了一个学弟。”
“你可真是神出鬼没。”百里晴川回过头,惊讶于眼前这个不问是非的木头人,消息之灵通,简直匪夷所思,更佩服他洞悉他人心中疑惑的能耐。
“你说苏克罕?”
张政豪点了点头,和他隔着两步距离并排站着。
百里晴川感叹道:“不可思议。他不像是丢得起这种脸的人。”
去掉略嫌装模作样的缺点,苏克罕基本上是个规矩正常、没什么争议的人物,和祝羿楼的个性从头到尾都不合,平常说不上两句话,现在却在一起胡闹,难怪要引起骚动。所谓的为了一个学弟,八成是指韩文棋。他竟然值得这么高的代价?
张政豪没出声,只是微微耸肩。百里晴川斜瞟了这个动作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不同意,有些事情蠢就是蠢,不会因为有爱就变得高明。”
“你不担心?”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过,应该不是担心吧。他的盘算我大概可以明白,应该是想要故意输掉。”百里晴川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这个算盘可打错了,他肯定会赢的。”对黑风大王而言,放水是一件太过高深的技能,一辈子也不可能学得来。
“那不是糟糕了?”张政豪用一点也感受不到糟糕的木然神情说道。
“赢也有赢的好处,到那时候他自然会明白。”
想像祝羿楼意外获胜的刹那,表情一定精采到极点,他真盼望能在场亲睹。可惜这又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愿望。想到这一天都得小心翼翼地度过,百里晴川的脸色渐渐阴暗了下来。
“你们有争吵?”张政豪直接问了。
百里晴川将头歪向一侧,没有正面回应。
反正是瞒不过张政豪的。他们昨晚同寝室,能察觉不出祝羿楼的异常吗?百里晴川费了极大的努力,才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渴望,没有向对方询问祝羿楼昨晚回寝室之后的反应。
“争吵的导火线就是这个喽。”他右手无奈地往前一挥,正是眼前这五彩绚烂的园游会,引来了父亲。
或许,自己的做法真的有欠周到,并且过于懦弱。
他知道,不敢放开一切接受对方,却期望对方能毫不在乎地继续喜欢自己,这样不公平,他是知道;但是,祝羿楼主张的直接冲突真的就比较好吗?他反覆思索这个问题直到现在,却始终找不出解答。
“昨晚,他的模样也显得很苦恼。”
“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你已经做了。”
“什么?”
张政豪指着百里晴川的手肘。“你正俯身在栏杆上。”
他的白色衣袖!百里晴川大吃一惊,连忙松开双手。
站直身子,弯过手臂一看,浅浅的灰白痕迹已印到了衣料上头。平常根本连用手掌接触栏杆都不大愿意了,怎么会在无意间把整个白袖子给送了上去?他慌乱着手脚,试图用手指拂去污痕,脑子里一团混沌。
张政豪倾身向前,像他刚才一样,双手交握,搁在栏杆上。
“很轻松的姿势,不错。”
“被你提醒之后,还轻松得起来?”百里晴川皱起眉,检视着衣袖的脏污,那碍眼的灰白痕迹在他眼里似乎愈来愈形扩大,整只衣袖转眼就要变成灰色了。
张政豪那张木头雕塑的脸,难得露出笑容。“显然我不该提醒你。”
“显然你已经提醒得太晚了。”
“喂——百里晴川!百里晴川!”
从走廊另一端传来紧张的叫唤,哇啦哇啦一路响到了面前,李俊杰按着膝头,喘吁吁说道:“外找!你爸来啦!”
百里晴川不得不暂时放下衣袖上那些其实根本没几个人会注意到的脏污,拉整好外套,呼出一口长气。
“扮乖儿子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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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赢了?”
胜利的喜悦好像只持续了一秒钟,祝羿楼在大获全胜的刹那,终于清醒了。
他打算高高举起的双手冻结在半空中,最后落在头上,紧紧按住了那颗正天旋地转的脑袋;蓝色的天空看起来仿佛不再清澄,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那堆乌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是最初计画的模样啊!
“你为什么要赢?”花小弥脸色发青,抓住祝羿楼的衣领猛摇,后者力量尽失,只能随之左摇右晃。
“都是那些游戏的错……设计得太有趣,我一个不小心就、就认真了。”
“……我早该想到你是这种性格。”
花小弥放开手,改而附在他的耳边,悄声道:“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要不要干脆考虑一下,就跟韩文棋在一起?”
“……”
唉,堂堂黑风大王,连对花小弥做狮子吼、怒斥其胡说八道的力气都没了!
苏克罕是什么时候黯然离去也没有印象,放眼望去,身旁尽是花花绿绿看热闹的人群,大家一起拉开喉咙说话,都在祝贺黑风大王的光荣胜利,每一句恭喜都是一大块石头从井口砸下来,压得他摊倒在草地上,真想就此不爬起来。
一偏头,学弟抱着膝盖,就蹲在自己身旁,脸上似笑非笑,带着点恍惚。祝羿楼再次认清了自己的活该,以及学弟的无辜。
好汉做事好汉当,看样子,硬起头皮负责任是他所仅剩的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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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父亲的瞬间,缠绕着百里晴川多日的迷雾终于被一口气吹开。他见到父亲,也同时见到父亲来访的原因。
父亲看起来跟年初见面时没有不同,严肃的模样依旧,一丝不苟的端整仪表也没有改变,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父亲的身旁多了一名他没见过的陌生女子。
“晴川,这位是秋婵媛小姐。”百里行舟向儿子介绍道。
百里晴川恭敬备至地向对方招呼问好,第一时间出现在心头的不是她过于年轻的外貌,也不是她轻挽父亲臂膀的亲昵举动,而是王维的两句诗——“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完美地嵌着她的姓名。
“你也想起某个诗句对不对?”秋婵媛轻轻笑出了声音。“真不傀是父子,听见我的名字都是一样的表情和反应。”
果然父亲也是一样。
“秋小姐提议趁园游会的时候到学校来,一方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顺便也藉机会通知你一声……”百里行舟稍稍停顿下来,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儿子。
他疼爱儿子的心情无庸置疑,但儿子那张酷似前妻的脸庞,却往往令他回忆起那段失败的婚姻。
“我想你大概已经猜到,我们打算要结婚。”
百里晴川不确定自己做出了什么应答,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秋小姐隆起的小腹吸引了过去。明知道不合乎礼节,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盯着看了好几眼。
她怀孕了?父亲的孩子?
他当然不能够挑明了问,但一时未及掩饰的诧异已完完全全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