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半段的话虽没半点关联性,但后段半威胁半强制的语调足教芷芽紧张,她连怀疑他的动机都没有,便摘下眼镜任他接收,于是,芷芽再次成了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子。
拿到芷芽的眼镜,周庄条理分明、简洁扼要地将今早的会议事项口述出来,而且目不转睛地打量这个星眸圆睁的小女人。他又一次发现,即使一见钟情的案例不断重演,他却没碰过一个能让他愈瞧愈顺眼的女人,眼前这个抓着头皮、拼命摇笔杆的土豆芽似乎是意外中的大意外!
而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芷芽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她,其实也是相当意外!她意外周庄竟是那种玩归玩、工作归工作的人;她意外,有着绝佳记忆力的他竟能滔滔不停地动着两片嘴皮,让芷芽在后面苦追;她意外,若不是他曾停下来啜上几口咖啡、歇口气的话,头重脚轻的她真会哭丧着脸,求他慢下说话的速度。
芷芽是那么专心地要将他的话记在笔记簿上,以至于无暇抬眼瞧他,其实,就算瞧了,也是雾里看花,所以她始终不知道对面那双炯亮有神的眼眸,泰半时间是用在逡巡她的五官。
而最、最、最教她意外的是,周在冒出"就这些"三个字后,宽肩往后一靠,懒懒地问她:“等一下想去哪里?”
芷芽快笔在结语处画了一个句点后,不解地抬头,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嗯?”
周庄耐心地重复着话,“我问你等一下想去哪里?”说着,把眼镜还给她。
芷芽恢复后,原本国字满天飞的浑吨大脑也顿时清晰了,不过就怕是太清晰,以至于一刻也不敢妄想对方的邀约,她到现在还没搞清自己吃的是烛光晚餐。没半点的约会经验的她,一听到他那可有可无、慢条斯理的腔调,就认定他想摆脱她,于是低下头,瞄着手表掩饰自己的失望,接口道:“回家。”
这样的回答让周庄一时语塞,魅眼一眯,怀疑地瞅着眼前的女人。以往,基于礼貌与尊重女士,周庄一向有征求女伴意愿的习惯。如果对方提议看电影、逛画廊、美术馆、上音乐会,他使知道女伴是那种传统又浪漫的女人,得按步就班地来;如果对方提议上PUB聊天,他知道对方是新潮派的女人,只要不触怒对方的女性尊严,他便能来去自如;如果对方提议或暗示"上床",他知道对方是干脆豪爽的女人;如果对方犹豫半天决定不下,对以上的约会都大摇其头的话,那么他就会对扭捏作态的对方说拜拜,让她们认识什么是提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而且,以上种种经历,除了"你家"或"我家"之外,他还没得到缺主格的"回家"二字。
她看来似乎是真的没概念,不知他在约她出游,这对一个跟异性约会过的女人来说,似乎不可能。她真的有人在追吗?他忍不住揣度了。也或许,她只是在装蒜、故作姿态?
周庄是可以替她编出成千个"为什么"的狡猾理由,但他宁可睁只眼、闭只眼地相信,眼前的豆芽的确嫩得不同于以前所碰过的女人,既然她想回家,从不强人所难的他就一定会放她回家。
当他把车开进一条小巷,照芷芽的指引,停在一幢五楼的旧式公寓前时,旁边的土豆芽跟他说明她住在哪一户后,便提着大包包,打算跳下车了,可喜的是,她在开门前,还记得要跟他道声谢,可恼的是,她道谢的方式很死板、吝啬就是了,连个吻都不肯给,一向自负傲人的周庄当然也没立场开口强索。
“真的很谢谢你,不仅占用你整晚的时间,还让你破费了。”
周庄对她绽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别傻了,几个小时罢了,算不上整晚。
既然你急着回家,就赶快下车吧。”
芷芽小心地瞥了严肃的他,直觉告诉她他不高兴,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她的手在门把上停留了片刻,才回头建议,"如果你不嫌九点半晚的话,不妨上来坐坐、喝杯茶,不过我家很简陋就是了。”
周庄缓转过头紧盯着她,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吊他胃口,如果是的话,那他得承认,她"欲擒故纵"的手腕是真的很有一套!可惜,他比较欣赏直来直往的女人。他嘴角一掀,摇头表示他没作此打算,"是有点晚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九点半对他这个通宵达旦惯了的黑夜王子算晚!说给了那票狐群狗党听,没人会信。
芷芽听出他的口里的冷淡,也看见他颊上浮现的嘲弄,只不过她还是厚着脸皮,语带抱歉地说:“喔,我不知道……"平常我都忙到十一、二点才睡,我没想到你有早眠的习惯。"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便像一道隐形墙,隔在两人之间。周庄双目直视前方,露出不怎么热络的表情。
芷芽见了只好尴尬地说:“那么……再见。"一句冷酷的"再见!"从他嘴里冒出来后,芷芽便推门跳下车,带着一点点的心酸,快步跑进敞开的公寓大门,心里只抱着一个念头:你太不自量力了,明明知道人家不想跟你有牵扯,偏偏又要自取其辱!但当她爬着阶梯,另一个声音反驳了:张芷芽,话不能这么说,你起码提起勇气了,虽然被拒绝,但这并不是你个人的错,当然也不是人家的错,只是你们实在不适合对方罢了。
芷芽站在三楼右侧红漆斑驳的铁门前,稍移开鼻上的眼镜揉去眼角的泪,确定情绪己被控制住后,才低头掏出钥匙,打开两道铁门入室。
“我回来了!"她在阳台处,语带兴奋地对着屋里的人喊。
一阵慌乱的唏嗦从铝门缝里响起,接着就是一串杂沓的脚步声,等到她开门入屋时,只见小弟和芷薇跪坐在茶几前,埋头认真地写着作业。
芷薇首先抬起头,冲她甜甜地一笑,“姊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不是加班吗?”
“今天提早下班。"看着芷薇那么甜的笑,芷芽马上就嗅出不对劲,她说:“怎么不在房里念书呢?”
刚上国一的少鸿抬头抱怨说:“房间好冷!"他一张嘴,露出一片乌漆漆的舌,吓得芷芽将包包一摔,上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抓着他的下巴追问:“你嘴巴怎么搞的?”
少鸿猛然以手捂住嘴,"没什么!没什么!"他嘟哝地叫着。
芷芽捧着他的下巴不放,紧张地要扯开他掩在嘴上的手。
少鸿求救地看了芷薇的眼,喊着:“姊,救我!”
芷芽担心得要命,着急地说:“姊会想办法救你,但你要先张开嘴巴!”
这时芷薇才冲到芷芽身边,将她拉开。"姊,你别穷紧张好不好,小弟只是吞了几粒.克力而已,又不是吞了毒药!”
“巧克力!”芷芽一脸惊讶地跪在那里来回看着弟、妹,不可置信地说:“你们哪来的钱实巧克力?挖猪公里的钱去买的,是不是?”
少鸿不一服气,冲口道:“才不是,是人家请的。”
“人家是谁?"芷芽脸一板,追问弟弟。
“二姊的男朋友。"少鸿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忙捂住嘴巴要躲到芷薇身后。
芷薇没想到小弟会背叛她,气得抓起课本往他头上敲下去,还揪住他的短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