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仔细地听,边听边点头,似乎颇满意她提出的经营理念与方针,突然地,他丢出一个问题,“不知道贵公司对制作电子卡片这样的商品概念排不排斥?”
安安有一点讶异,制作高画质且保留艺术价值的E-Card是她这两年想推动的事,但是保守的阿姨并不支持,所以她也就没有将这个点子放人这次的讨论范围内,见他提起,她马上附和。
“不,我们不排斥,只是我们公司目前的员工对电子、电脑的专业认识并不深,但是这不表示我们将来不会在这个方向走,我有把握能把产品制作到完美的境界,只是我们很需要专业技术支援,才能迎头赶上市场现有的规模。”
“当然、当然。”张协理终于露出一个人样的笑容,“提供专业育成服务,以协助‘有潜能’的新兴企业成长茁壮,是我们公司成立这个部门的宗旨,但是在谈合作之前,我们必须确定贵公司有执行计划的实际经验。”他特别强调“有潜能”
这三个字眼。
安安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可是我们公司已有三十年的经验了。”
他没质疑她的话,只干笑两声,抓过他亲自分析出来的资产负债理财报告书递给她。
她只看了几页,见他对她们公司的财务评价很负面时,便不再多吭一句。
“老实说,我本无意接贵公司的案子,”他摸摸鼻子后,竟然不好意思地说:
“但我的上司点拨了我一句,他说‘旧瓶可以装新酒,旧店可以新开’,让我记得刚进公司时,我们恒宇集团的CEO常打一个比方”安安插入一句,“对不起,什么是CEO?”
“人,老板,头儿,专业用语就是我们公司的执行总裁,”见她理解以后,张协理继续道:“我们CEO曾说,要让一辆坏了引擎、外表却光辉的车死而复生,其实并不难,只要先把车子解体,再找一辆面目全非、引擎却安然无恙的车,外加一组艺高胆大的机械维修师将之规划、拼装、组合起来就行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在安安眼里,这个大才乐乐、好谋善断的张协理似乎已经够厉害了,看来那个恒宇集团的CEO恐怕魔高好几丈。
“我懂。”安安回给他一笑,“你们就是那一组艺高胆又大的机械维修师,而我们有可能就是死了引擎的那辆车。”
他没同意,也不反对,只说:“这点我还要研究一下,跟我的上司商量过后,再给你答案。请你到会客室休息,稍候片刻,最多不用三十钟。”
安安照他的话行动,在她开门要出去时,他突然叫住她,“安小姐,最后问你一个唐突的问题,你……今晚有事吗?”
她愣了一下,揣摩他问这话的动机后,回头谨慎地点点头,“有的,我有事,而且恐怕不止今晚有事而已。”她对再谈一次恋爱怕了。“希望我的直接,不会影响你要给我的答案。”
“完全不会。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直接一点。”对方爽朗地给她一个饶富趣味的笑容。竟然可以称得上帅!
于是,安安忐忑地坐在会客室,盯着自己不合时宜的黑丝袜,不到几分钟,她觉得自己的背后凉凉的,有被人盯住的感觉,四周看了看,都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员工,她以为自己过度敏感了。
二十分钟后,张协理从另一间较大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安小姐,我愿意再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可不可以请你‘亲自’把那份评估表拟一次?”
“评估表?你是说那份有一百多道题目的……”她将“问卷”勒在喉里,改吐出一个字,“表,是不是?”
“你着要说它是考试卷也没人会反对。”张协理幽默地回她一句,继续说:
“还有,若可以,请加上一份推出电子卡片的营运企划书,好方便我和这个部门的同仁做讨论。另外,你今天运气真的不差,大概是遇上贵人了,我们CEO大驾光临,听了我和我上司的报告后,顺手开了一列书单给你,你若不嫌烦,可以去找来参考。”
安安一脸振奋的接下那一长串书单,笑逐颜开地说:“没问题。”
☆☆☆
走出恒宇集团金融大楼后,兴致高昂的安安是一步一步地泄了气。她从没“拿”
得动过数字的书,更遑论企业管理学?她对企划书究竟该生得是圆是扁完全没概念,现在她竟夸下海口,要在一个礼拜之内办出一份能说服专业人士的企划书,委实给自己找麻烦。
怨归怨,她还是很认份地在路边摊买了一张葱油饼,叫了一碗面线,仔细将“三堂会审百题卷”看过一遍,吃饱腹有底案,胸有雏念后,才杀回阿姨家附近的诚品书店,搜刮相关书籍。
安安揪着书单,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书找齐了一半,吃力地抱着一叠摇摇欲坠的书去柜台付帐,就近坐到二十四小时咖啡屋一隅,不顾喧哗四起的聊天客,埋头自修起来。
她专注如神地把书当精神粮食啃着,三个小时之内,翻过三本被她圈得面目全非的书后,才警觉到已过午夜,周身的客人也去了一大半,只剩下她和三、两桌的夜猫族在那里硬撑,寒气一阵一阵地随着冷气出风口飘出,让她忍不住去揉捏僵冷的肩头和颈项。
突然地,有人拿一份报纸轻敲了她的脑袋,接着一件运动外套在瞬间飘落到安安的肩膀上,吓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一手抚着心脏,抬头看见常棣华拿着一份报纸就站她眼前时,不禁呆了三秒。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耗?”他将一杯咖啡搁在桌上,顺手拉过一张椅子,不请自来地与她正面相对。
安安没回答,瞧他豪迈不加修饰的外表,忍下意乱情迷的蠢动,胡乱应了一声,“你眼睛瞎了,没见我埋在书堆里?”
他不以为然地瞅着她。“你这样避重就轻,就好像张三问李四开什么车,李四却告诉张三他开的车是红色的一样,答非所问。”
看来常棣华这个人不习惯遭受别人敷衍应付。她只好诚实地告诉他,阿姨公司的窘态,最后沮丧地补上一句,“我被这些商业术语搞得头昏脑胀,才把你当出气筒,请你别生气。”
“我有生气吗?”他好笑地反问她。
安安抬眼瞄他,见他一头被风飙乱的散发,以及他身上的短衫、短裤和球鞋后,探问他一句,“你也上健身房?”
她现在对上健身房练身的男人很排斥,因为她总觉得骆伟是在健身房里被人教到滑头的。
“如果你认为信义公园的行人跑道算是的话,就是了。”他啜一口咖啡,跷起二郎腿,报纸一摊,眯着笑眼问:“你不介意我在这里看份报纸吧?”
安安转着大眼将空桌满布的周遭晃过一圈后,知道他根本是有意来跟她挤这桌,但然地说:“只要你不介意我在这里咳声叹气地看书就好。”
“当然不。也许我早熟得太快,当学生时没谈过恋爱,老了后,倒喜欢有美少女陪着上图书馆用功的感觉。”
不知怎地,他中规中矩的这番话,倒让她的脸泛红了,她别扭地提醒他,“这里并不是图书馆。”
“那没关系,我可以假装你是美女。”
喔!这个男人很懂欲擒放纵之术是毋庸置疑的,但安安还是忍不住驳了他一句,“我不丑,的确是美女啊,你何必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