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
身体已然痊愈大半的曹孟轩,在曹影倩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蔺明争再怎么落拓颓废都得勉强振作精神应对。
“义父,都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义父是来跟你道歉的。”看着不修边幅的义子,曹孟轩黯然地说道。
“道歉?”蔺明争不明就里的望了眼头垂得低低的曹影倩。“为什么?”
“倩儿都和我说了,原来……原来……唉!”曹孟轩内疚的摇头。“瞧瞧我这老糊涂,病刚好就急着替你们俩成亲,也没真正关心你心里意愿,才会让木姑娘就此离去。”
“义父你——都知道了?”蔺明争只觉喉头哑哑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我本以为你和倩儿一块儿长大,往后曹家的一切由你继承再适合不过,也就顺水推舟的撮合你们俩,怎么知道你只当倩儿是妹妹,也在这几个月内有了心仪的对象……”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义子在几日间憔悴消瘦得不成人样,曹孟轩的眼眶不禁红了。“你原谅义父年纪大了,头脑迂腐不清,才会擅作决定,逼你允了这桩婚事……”
“义父,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他喊着,委靡的眼痛苦闭起。“她并不是因为这事才走的,她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是因为不想耽误了我的前程,也不想破坏我和你们的关系,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唉,木姑娘能够这般识大体,确实是个难得的女孩。”摇摇头,曹孟轩语重心长的感叹着。
他苦涩的牵动嘴角,凝在眼底的愁云难以散去。“人都走了,再怎么难得也都失去了。”
“会不会——她只是逞强,过一阵子,发觉心里着实放不下,还是会回头来找你?”
“她不会的,她下了决心便不再回头。”否则,她不会选择在那一夜过后狠心离去,让他毫无挽留的余地。
“明争,义父知道你心里苦,所以,倘若你对这儿已无恋栈,要离开这里,我们也不会阻拦你的。”曹孟轩轻轻地说道。尽管他是那么不舍得,但他更不忍心见他如此痛苦。
“义父……”蔺明争震惊地瞠大眼,不敢相信曹孟轩愿意让他走。想起他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救命之恩,他在这一时之间起了犹豫。
“去吧,说不定她回到了绝世谷,说不定她在等着你去找她。”带着宽容的微笑,曹孟轩鼓励地说着。
他忍不住跪拜在曹孟轩的脚跟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却还是泪眼模糊。
“只要你记得,这里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日来。”曹孟轩也不禁红了眼眶,愁肠百折地伸手将他扶起。“快起来吧,你都瘦成这样,义父怎舍得让你跪我?”
然而曹影倩在一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想到明争哥即将离去,她的心就如被刀剜割般疼痛。
蔺明争站起身,深深地凝视这个又痴又傻的大小姐,上前一步,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头。
“答应我,在我走了以后,好好照顾义父义母,也好好照顾你自己。”
咬着苍白的唇瓣,她不住地点头,却答不出一个“好”字。
原来,生离比死别还苦。看着他们,他体会出这般复杂难舍的感觉。
但他还是得走,就像义父说的,说不定荨织已经回到了绝世谷。
他不再迟疑,他要立刻动身去找她。
第十章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她想都没想过的一家人,此时此刻全都聚集在她眼前。
四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仪态万千的母后温柳迎,在她们身后,还站着一个雍容沉稳、贵气慑人,目光不可一世,深具王者风范的尊者。
是的,他就是段政兴,这大理皇城的统治者。
她的父王,是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啊。
这一切都是真的,惟有她的思潮始终澎湃不定,一双雾气眼瞳透着迷离。
“你们——全都是我的亲人?”
“是啊,盼了二十年,咱们总算一家团圆了。”
噙着欣慰释怀的笑容,段政兴霸氛轻佻地瞥了温柳迎一眼,见她不安地垂下眼睫,仅是握住女儿的手没多作反应。
这些年来,她为了这五个女儿流尽了眼泪,夫妻间的感情急遽直下,浓情蜜语不再,两人渐行渐远,温柳迎的心全悬在不知下落的女儿身上,也就任他疏离冷淡自己,“皇后”头衔形同虚名。
但自从女儿一个个寻回,两人长久来的冰霜似乎逐渐融化,段政兴缓下了罢黜温柳迎,另立萧瞿蓉为后的事,也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她身上。
她不知该喜该忧,他眼底燃烧的热情,总有意无意的撩拨她的心。
“这是荔诽、还烟、语珑,我的名字则是乔巧,不用说,他们一个是父王,一个是母后。”
木荨织动容的抬起眼,看着她们,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荨织,快点喊人哪。”莉乔巧在她耳边提醒着。
望着每一张带着鼓舞微笑的脸孔,她的整颗心涨满了热切的感动,眼眶红红的,鼻头酸酸的,心里热热的。
“父王、母后。”
若非这时机不适合再掉眼泪,温柳迎恐怕又哭得不能自已。
她咬紧牙根忍着喉间发热的酸楚,强自振作的拍拍女儿的手背。
“这二十多年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不过,都过去了,娘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是的,我也保证。”
段政兴随即附和,意味深长地再望了眼温柳迎,直瞅得她满心忐忑。
面对他的干扰,温柳迎只能故作镇定,温柔而坚定的继续看着女儿。
“荨织,如果你还有什么心事,就一定要说出来,别闷在心底独自难受。你的姐姐们都是过来人,假如是感情上碰到了困扰,可以对她们倾诉,毕竟,我们都不希望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木荨织明了她所说的“孤单”指的是什么,其他姐姐都是成双成对的回来,唯独她一个人少了个伴。
是她咎由自取,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他,却一次比一次心伤、一次比一次痛苦。
连她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是如此深爱着自己,她却没让他有丝毫反对的机会就走,她这么做,就是听懂了师父说的话吗?
“荨织?”奇怪她为何突然默然无语。
“我没事。”接受了她们的关心,不代表她非敞开心扉不可。
抿抿杏色红唇,温柳迎还想说些什么,段政兴却突然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俊美无俦的脸庞微微逼近她。
“咱们也该走了,把时间留给孩子们好好叙叙。”
“皇上,你……”温柳迎无措而微愠地低呼一声,两朵桃红染上粉颊,羞恼地想挣开他的手臂。
“走吧。”尽管他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粲笑,但那眼底的倨傲与坚定却不容她抗拒。
于是,在女儿们乐见其成的微笑中,温柳迎被段政兴给拉走了,属于他们的爱情,总算开始回温。
望着他们远去之后,大家才把视线挪回木荨织的身上,很有默契的一人各拉一张圆凳到床榻边,等着好好叙叙。
见到这情景,木荨织有些难堪的蹙了蹙眉。
“我……我累了。”
“累了?”她们有些错愕。
“不累不累,先和我们聊聊嘛。”荆乔巧第一个不依的嚷着。
“我不知道该聊什么。”带着逃避的心态,她轻声低语。
“你真的不想和我们谈谈吗?心底有事,说出来总是好过一些。”郁还烟温柔地说道,眉眼深处却蕴含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