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好,那么我出去了。”逐客令下了,曹影倩的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自然难看得很,只得悻悻然离去。若非为了爹爹的病,大小姐的坏脾气恐怕早已发作。
躺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绣金床垫上,头枕三彩四瓣花枕,不听话的脑袋瓜复又上演昨晚尴尬的景象。
不过是想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闭眼小眯一下,这一眯竟昏昏沉沉地入了梦乡,最后不着寸缕地被他抱上床盖好棉被,可怕的是,她对这些过程竟毫无警觉,还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整夜。
怎敢相信自己的戒心会低到这种地步?身子都被他看光了,还无从抗议,只有装作若无其事,就当这事从没发生过。
唉唉,真是懊恼得要命,恨不得死掉算了。
她看了他的,又被他看回来,这算什么?
烦躁地将脸埋进丝绸被里,她命令自己不许再去想。
浑浑噩噩躺了几个时辰,外头突然有人敲门,她蓦地醒了过来。仓促坐起身,还以为仍童身绝世谷的草庐里。
对了,她已经来到了京城,这儿不是她的家。
“荨织,你起来了吗?”门外传来蔺明争的声音。
肚子空得太久,让掀被子的动作显得无力而迟缓,她甩甩头将睡意驱离。
“嗯,请进。”
桌上搁着凉了的香片,她想也不想的拿起来喝,见他进来,便镇定的迎向他的目光,施以淡淡一笑。
“你来询问我有关于你义父的事吗?”
他听得出她语气里似有若无的讽刺,漆如子夜的黑眸定定锁住她,深沉一如往常,唇角苦涩的微微牵动。
“我听说你晚上没起来用晚膳,想问问你现在饿不饿。”
“你义父中的毒,即使我师父在世也未必解得了。”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她拉开圆凳坐下,不去看他脸上表情。“我请厨子下碗面给你垫垫肚子,顺便炖碗鸡汤给你补补身。还想吃些什么吗?”他顺水推舟的跟着鸡同鸭讲。“除非你想以毒攻毒,但那十分冒险,况且你必须找到毒性相近的剧毒来加以化解,一个没弄好,你义父也休想活了。”
瞪着她固执倨傲的侧脸,他停顿了一会复又开口。“可以明天再谈这事吗?你我都累了,不是讨论的时候。”
“今天一过,明天一早我就走人了。”偏转过头,她认真的望进他眼底,传达了强硬的决心。
“什么?”
“我不习惯待在这儿,我要离开。”
在过度吃惊的情况下,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张口结舌。“为什么要走?何况你不待在这儿又能去哪里?”
她不回话,坚定的心意却未曾动摇。
“你究竟怎么了?”蔺明争上前一步,声色俱厉的按住她的双肩,引起她体内一阵小小骚动。“若有什么心事可以坦白告诉我,带你出谷的人是我,欠你人情的也是我,你已经是我的责任,我有义务照顾你日后的生活起居。”
“凭什么?”
一句凭什么,又让他措手不及的完全震住。
“为什么这么问?”
她甚觉可笑的扳开他的手,视线投向房内一隅。“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是你的责任?为什么要让你照顾我日后的生活起居?”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家园也是因我而毁,我当然有照顾你的义务。”眯起眼,他的声音异常粗嘎。
摇摇头,她交臂环胸的背过身。“何必呢?我根本不奢望你的日报,只要你记得,你这条命是我的,那就够了。”
“我的命随时可以交付到你手中,重点是,你不能离开这里,”他神情严峻地说道。“至少不是现在。”
“我没说现在,我说的是明天。”她不领情的哼声。
“别跟我开玩笑,你懂我的意思。”
“我救不了你义父,你把我强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直至此刻,他才正视这个问题,一颗心揪得死紧。“你果真救不了?”
“你觉得我在骗你?”
“是的,我觉得你隐瞒了我什么。”
她霍地撇过脸来,颇觉恙怒地挑高眉毛。“我隐瞒你?意思是我明明救得了你义父却故意不救?”
“你连我都救得活,为何救不活我义父?”
“他中的是至尊奇毒‘钻心斧’,远超过我的能力范围。”
“难道‘毒门秘笈’上没载明治愈这毒的方法?”
“我说过,秘笈不在我身上!”她恼火的反驳。
“难道没别的方法?”
“除非你要我调制出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剧毒来治他身上的毒,但你们能承受这样大的风险吗?”她咄咄反问。
“我……”他说不出口,两道浓眉紧紧皱起。“木老神医当真解不了此毒?他他最擅长的就是解毒,怎可能就这个‘钻心斧’无法破解?”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我解不了这毒,趁我还能拖延他活命的时间,你快点另请高明吧。”
“我不会另请高明,除了你,我想再没人治得了我义父。”
木荨织冷冷别过身,犀利目光似箭射向他。“好,那么我就采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救他,他若被我医死了,你们也别怨我。”
咬紧牙关,他更不明白这之间出了什么岔子,让她再度变得冷漠无情。
脑中不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每件事,但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不对劲,真弄不懂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你一定要这样吗?”恢复惯有的冷静,他放柔声音,只想找出问题症结。“这一路千里迢迢的走来,我们不是处得很好吗?为什么一到达这儿,你就变得蛮不讲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若觉得我不讲理就让我走。还有,别对我假装温柔,也用不着好脾气的处处让着我,像这种男人才有的做作,我受不了。”
做作?蔺明争呆了呆。这种形容词竟会加到他身上来?“荨织……”
“更重要的是,请你不要直接喊我名字!我和你并不是那么熟。”她再度狠狠打断他的话,昂起下颚高傲说道。
沉默像一条跨不过的浩瀚鸿沟,他站在距离她不过一个脚步的地方,然而,望着她那刻意疏离的冷漠神情,他发现自己很难鼓起勇气去跨越。
好半晌,气氛始终僵持不下,直到他脑中忽地闪过什么蛛丝马迹,立刻恍然大悟地明白了。
“你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他以为这种事惰多作解释只是徒增尴尬,且今早见面时她也未曾加以质问,他便保持缄默将这事放在心底没说出来,现在想想,或许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与轻率。“我可以道歉,并且保证我没看到什么,也没有对你不礼貌……”有那么点心虚的感觉浮上心头……他抚摸了她身上的胎记,这也算蹄矩的一种啊。
她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令人羞恼万分的事情,当场错愕的睁大瞳孔、窘红双颊,不知怎么回话。
“我、我不是……”
“难道你信不过我的为人?”幽邃的眸子有些懊丧,妥善收藏的情感随之揭露,却不忘表现出该有的担当与气魄。“我直截了当的说吧,假如你要我为这事负责,甚至是娶你为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说了这话,心底没有半点被勉强的不悦,反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深深地凝视她阴晴不定的脸庞,竟迫切希望她可以点头答应。
“我没有要你负责。”心脏剧烈地上下撞击,她急忙回避他折磨人的炽热注视,心里越发恼火。“你别忘了自己还有位曹大小姐待娶,我不过是来医你义父的病,不是来成为你的包袱或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