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霍语珑被牢牢架上马车,一心期望快些出现的那个人,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不该怀抱希望的,即使只想说句告别的话,也来不及了。
官道上,一匹驰骋如风的栗色骏马正疾速奔跑着。
风在耳际呼号,严寒的空气刮过身躯,马鞍上的男子面色凝重而焦灼,手执缆辔不停驱动,双腿则狂踢马肚,在视线可及范围内不断搜巡着可能的踪迹,黄土与残雪在身后飞扬。
他们一定还没走远,他一定来得及赶上!
凭借着心底不断翻腾的信念,邱海堂在返回古刹后得知霍语珑被带回的消息,便急策马儿一路狂追。
蓦地,他忽一眯眼瞧见了什么,两辆黑色豪华的马车正快马加鞭往京城方向而行。
他毫不迟疑地一扯手上缰绳偏转方向,地形上的熟络使他得知捷径的走势,上坡拐弯,在曲折的林子里钻来钻去,终在冲出林子的那一刹那,准确无误地迎上马车,成功拦截了他要找的人。
不顾马儿受惊吓的低嘶喷气,他翻身下马,车夫见他来势汹汹、似无善意,因而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慕君没好气地掀开墨色帐幕满嘴咒骂,一下马车却撞上一个神色浮嚣、蓄势待发的英挺男子,她吃惊地捂住受痛的鼻子,惊惧地望着来人缩起肩膀。
“你、你是谁呀?”
“霍语珑在哪里?”
霍珊迟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也急忙下马,以为碰上了强盗或山贼。“娘,娘你要不要紧?”
“别下来,快别下来!”慕君一时紧张,也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却怕他见到珊迟年轻貌美会起歹念。其实她想多了,珊迟虽年轻,样貌却普通得很。
“娘……”霍珊迟不顾母亲的反对挡在她身前,瞪大眼看着这个不像坏人的男子。“你要多少钱我们统统给你,你……”
“霍语珑在哪里?”邱海堂真受不了这对母女,忽尔汪意到后头那辆没动静的马车,当下,他转移目标走过去。
“啊?”霍珊迟听见他喊了姐姐的名字,一时征愣着反应不过来。
他大力掀开布幔,果然,霍语珑安躺在车铺中一动不动,似乎是晕了过去,他心中一紧想冲上去,后头却涌上一群蛰伏许久的家丁。
吃惊之余,他泰然自若地屈身一晃,在电光火石间闪掉所有的拳脚攻击,从大师傅那学来的保身功夫正好派上用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不堪一击的人予以薄惩,紧接着,他将霍语珑的身子抱出,哨声一吹,栗色骏马快步奔至身际,他抱着怀中人儿一块跃上马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绝尘而去。
“你、你给我回来呀……”
慕君傻眼了,再怎么尖声呼嚷也唤不回这个疯狂男子。
这下可好,她又休想如愿以偿向老爷交代了。
逸水村的某间小客栈
随着迷药的效力渐退,霍语珑的意识也逐渐清晰。
当她嗡动着眼脸,缓缓绽开蒙胧浑沌的黑眸,邱海堂那紧蹙眉心的俊逸脸孔,正好落入了她的眼底,让她一点一滴地纳尽他的忧心、他的急切。
他真的来了,她盼到了!
“我以为……”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又干又涩,她试着轻咽口水,好让自己方便说话。“你会放弃……”
“要我放弃很容易,只要你的一句话。”漆如子夜的眼,一瞬不瞬地凝视她苍白娇弱、没有一丝焰气的脸孔。
不该有的感觉一涌而上,心中百转千回,她无法回避陌生的情愫衍生,无法自已的痛楚闭上眼。
“我说什么都是错,晏芷她……”
“为什么要提到晏芷?”邱海堂直觉地反弹。“我和她不过兄妹间的情谊,你不要误会了。”
“并不是我误会,而是、而是……”她究竟该不该说?
“何况她已经决定嫁给方家大少,婚期也订于下个月中旬,你若想找个好理由来拒绝我,也不该拿晏芷来当挡箭牌。”
“你说什么?”乍闻这则消息,霍诺珑震惊得无以复加,强撑起沉重的身子坐起。“晏芷要嫁人了?这怎么可能?”
“虽是团主的安排,但也是她亲口答应的。”对于晏芷即将出阁一事,邱海堂难免有些不舍,但也衷心期盼她能得到幸福。
“难道她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她的每个问题都令他疑惑不解。“她该对我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但她倒是说了一些祝福我的话。”
“祝福你?”
他深吸一口气,就怕她介意自己擅自说了这些事。“我告诉她我和你的事,她听了也很为我高兴,要我好好把握住这段感情……”他回想着晏芷当天的态度,一回神,却惊愕地发现她的眼眶中泪雾氤氲,颓下的眼睫沾上羞愧的泪珠。
比起善良的东晏芷,她根本不配当个女人!
不曾激动地辱骂她、不曾泪眼汪汪地指责她、也不会眼带怨恨地仇视她。
从头到尾,她待她一如往常,让她感受不到一丝异常。
东晏芷啊东晏芷,你默默地做出让步,连带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教我如何问心无愧地接受他?
“你知道吗?晏芷她已经爱了你十几年,”霍语珑抹去了未泛下的泪意,坚定地抬起脸望住他。“也许你从未察觉,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邱海堂只觉听到再荒谬不过的事。“不可能!我和晏芷情同兄妹,她即使对我有感情,也仅限于兄弟姐妹间的情谊。”
“你可真迟钝,每次你对她说话,她都特别会脸红,你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鼻子,都会让她开心一整天,若能和你一块外出办事,她会连续兴奋好几天睡不着觉,而你却只认为,这不过是兄弟姐妹间的情谊?”她讽刺轻笑,笑里的苦涩再凄凉不过。
看着她笑得那样尖锐,犹如同时有把利刃捅进了他的心窝里,挨了一刀的感觉是——怎么可能?
“晏芷她……你说的……是真的?”
硬起心肠,她撇开了目光,故作冷漠地扬起脸。“回去吧,别让晏芷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你们朝夕相处了十多年,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一切,是再适合不过的一对夫妻……”
“住口!”他突然声色俱厉地扳住她的双肩逼她正视他,那力道又重又狠,痛得她瑟缩不已。“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这样不可?你希望晏芷别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就要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吗?”
“你放手……”她无力而惶恐地挣扎着。
“你有种说出你对我没有感觉这种话来打退我,就是不要说别的女人更适合我,我不是你的,也不会听你的,你有种逼我放弃,别做这种可恶的事情来逼疯我!”他的吼声贯穿了她的脑门,几乎要使她的心脏无力负荷。
在他歇斯底理的时候,霍语珑并不知道自己从何生来这样大的力气,奋力挣脱出一只手,朝他脸上甩去。
“啪!”地响亮一声,让两个人的动作都嘎然停止。
邱海堂瞪着她发红颤抖的手,亦感觉到脸庞上的火辣疼痛。
“原来你不止刁蛮,还非常之泼辣,”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但你若以为这样可以让我不去爱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说罢,他丢下她冲出房门。
一直到他走后,她仍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心疼地想着那一掌打得他有多么痛!
不能再继续,真的不能再继续,这一切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