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去吧。”霍语珑很快地说。
东晏芷却满心恋栈着街市两边卖着奇怪玩意儿的摊贩,想过去一探究竟。
“无名,等一下,我想买个东西给海堂哥。”话一说完,她预备跑到对街去,霍语珑正想阻止,却发现一辆疾行马车冲撞上她。
“晏芷,不要——”她厉声尖叫,车夫见状赶忙勒紧缰绳,受惊的马儿前蹄高抬低嘶不断,却已是不及。
在一阵乱蹄纷沓中,东晏芷当场被踢中头部晕死过去,手臂亦被马蹄踩过。
在神胆俱惊中,霍语珑扑过去将人抱起,急切地一声唤过一声。
“晏芷、晏芷你醒醒!”
“快去请大夫!”一个威凛厚沉的男音乍现耳畔,身着与这天地霜雪同色的白袍长衫,神色凝重地快速跳下马车。
“你们该死的都没在看路吗?”又气又急的霍语珑一时失掉方寸,听到有人开口,一起身便蛮横咒骂。“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饶过你们的!”
“放心好了,人是我们撞到的,真有什么事,我会负责到底。”铿锵有力的语气没有半点逃避责任的意味,让她在看到他的面貌时,颇为失神的愣了下。
这人一身的尊贵高傲、相貌非凡,举手投足间气凝神足,话出口便坚不容摧,看也知道来头不小。
“墨全,快先把姑娘抬上马车,我们直接送她去看诊,才不会延误救医时间。”说话的是甫自马车上走下的纤纤女子,那沉鱼落雁的美貌,把路人都看得傻眼,以为仙女下凡。
“好吧。”时墨全即刻下了命令,几名车夫手忙脚乱地将东晏芷搀扶上车,霍语珑这才惊醒过来。
“你也上来吧。”白衣男子朝她说道。
待霍语珑上了马车扶住东晏芷,另一句爆炸性的话出现耳边。
“用不着担心,他乃堂堂时王府的时二少,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来医治她的。”女子安慰地说。
时二少?!
霍语珑犹若针扎似地一跳,瞪着说话的女子瞠大瞳仁。
“那你……”
“我是郁还烟,是他的未婚妻。”浅浅的微笑在她光采逼人的美颜上漾开,时墨全听了,只以内敛而深情的眼神注视她却没说话。
未婚妻?这女人是他的未婚妻!
当头棒喝的感觉就是这样吧!霍语珑只觉天旋地转,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的未婚夫……有了别的未婚妻?
哈,这是应该的啊,她早不是霍府千金,又与长工传出丑闻,即使这女人是传闻中的青楼女子,她也没资格看轻她。
她的眼底蓄起泪光,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她假装扶着东晏芷低垂着头。
“要不要派人去通知这姑娘的亲人?”见她没说话,郁还烟轻声问道。
她强自振作地背对着点头。“她是‘大雕团’团主的女儿,现在整个团就驻扎在双燕拱桥边。”
霍语珑,你真可悲!
今天受伤的是晏芷,还能说出个能听的身份,如果受伤的是你,别人该如何形容你?
是“大雕团”好心收留的乞丐?还是“黑心园”那见不得人的霍语珑?
无止尽的痛楚一波波蔓延,多么不愿在这马车上多待一分钟。
这郁还烟,是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得到了时二少的心,在时二少的心中,说不定早忘记她这个曾有短暂婚约的女子。
人的命运,怎会如此坎坷离奇?
而她,又怎会如此心痛难当?
在东晏芷被送回到团里后,这个新年,也在措手不及中展开序幕。
为让事情平和的划下旬点,时墨全支付给东并扬一大笔赔偿金,并送上许多珍贵的补品参药,平息这桩无意酿成的撞人风波。
由于手臂关节处骨折,好些日子无法动弹,东晏芷成了不折不扣的伤兵,只能躺在床上安歇,起居就由霍语珑来照料。
她理所当然地挨了顿骂,脑子里却记不得东并扬骂了些什么,一颗心恍恍惚惚、晦暗浑浊,无法听进他气愤的每一句数落。
除夕的夜晚,拱桥下头、河堤边岸的阶梯上,她独自瑟缩在月光照不进的角落里,瞪着河面结冻的白色冰霜,忍不住挑起脚边一颗石子,在冰面上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里头似有潺缓的河水尚在流动。
“都已经冻成这般,该是没有任何鱼儿能活了吧?”她喃喃低语,专心地再把洞敲大,以致未注意背后传来琐碎的脚步声。
霍诺珑被这突来的声响骇一大跳,身子微倾险些掉进河里。
“又是你!”真是来者不善,她瞥过视线,看到邱海堂那张故作微笑、卓尔不群的脸庞,立刻又撇过头去相应不理。
“为什么没去吃饭?”
她暗自决定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回答,因此兀自继续敲着冰面。
“是为了晏芷的事难过,还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夫另有新欢?”
“什么?!”
当场,她像被戳中致命要害般地跳起,那双愤怒至极的乌亮黑瞳,闪耀着激昂的火光,在瞪住他的同时,身子也一阵轻颤。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你没去吃饭?”他露出狡黠表情避重就轻。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因为痛恨你,所以耳闻你的事情便记得特别清楚。”他神情愉快地耸着肩。“而且,我还可以奉送你另一件消息。”
她一顿。“什么消息?”
“时二少的新任未婚妻,是当今圣上失踪十八年的二公主,比起你这曾是京城首富的第一千金,还是略胜一筹。”
“公主?”她再度一呆,焰气有如急流勇退。
不公平……这太不公平!
那个郁还烟不但拥有倾城之貌,还是名尊贵非凡的公主。
也难怪时墨全并不在意与她的这桩婚事,难怪……
“你很在乎时墨全?”敛住了笑意,邱海堂用着正色目光定定注视她。
这一刻,她居然笑了,笑得凄切惨澹,仿佛他说了句可笑又可悲的话。“在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如何在乎?”
寒风刺骨,她的笑比这道冷风还要来得更冷,他不觉打了个冷哆嗦。
“那么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天壤之别’这四字,原来是这么用的!”语气倏地一沉,阴郁的眼转黯,唇角的笑亦敛,哀痛逾恒的心……无从愈合。
仿佛看出她受创甚重,他竟不忍心再去伤害她丝毫,这个始终倨傲、始终倔强的霍语珑,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后,露出了最痛苦的表情,却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掉过一滴不争气的泪。
她静静地坐回阶梯上,垂下的眼睫遮住空洞的瞳眸。
邱海堂一时愕然,乱糟糟的思潮里揉进无限的怜悯与不明情像。
“……对不起,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我向你郑重道歉!”这是他现下惟一能做的补偿。
她闭了闭眼,像在眨掉眼中那抹伤痛。“你没有说错,错的是我,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仗势欺人、不该有恃无恐的欺压别人、不该瞧不起老百姓、更不该端架子让服侍我的下人不好过,总而言之,我是无药可救。”
听着她的忏悔,邱海堂不明就理的胸口一热,握紧了双拳,微微感到激动。
他是在干嘛?明知道她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从前的“刁蛮千金”,还说这种话来刺激她,实在太可恶了!
张口欲说什么,在看到她悲伤苍凉的神情时,却又打住。
“如果我不曾惹得天怨民怨,或许我还能待在霍府做千金大小姐,可惜,我连自己的名誉都给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