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太过吃惊,她不会微启冻僵的唇,难以理解他跟着自己做什么。
“真的很难想象你会拿咱们团里的东西去给他们,因为传闻中的‘刁蛮千金’铁石心肠,从无赈济贫穷的义举。”
“你、你想告诉团主就去说,用不着在此挖苦我。”她不住地搓着冻僵的手,连讲个话都快咬到舌头。
顿了顿,他转着眼珠子到她身侧,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一起走回去吧。”
要不是真冻得四肢发抖,她才不会更让他走在自己身边。
“你跟了我很久?”
“我只是好奇都这么晚了,你会上哪儿去。”
“是因为我偷走了包子馒头吧。”她有自知之明,也有被处分的心理准备。
“放心,我不会说的,除非是其他人发现,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逐渐相依的两条身影拉长在月夜的雪地中,空荡的大地没有一点缀景,枝头清寥、万山空寂,只有他们对谈的声音。
“上回你被个泼妇用碗砸中额头,也是因为你替那位婆婆站出来说话的缘故,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往的那个‘刁蛮千金’了?”
“我本来就不是。”
“能有这样的改变,是值得高兴的事,至少,我对你的观感也改变不少。”
“我根本不在乎你对我看法如何!”他那种半褒贬的语气微微激怒了她。“别把我现在的行为说成是在弥补以前犯下的错,好像我良心发现是多么了不得的事,还要让你说这种话来讽刺我。”
“不,你误会了。”邱海堂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老实告诉你我的感觉,以为你该会觉得十分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是遗憾,你的个性从某些方面看来,跟个小孩子没有两样。”
“邱海堂,你对我的评断可真是五花八门,但我为什么非听你说这些不可?而且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能不能不要理我?”
“可是我发现,跟你说话是件很有趣的事,每说不到两句,就会看到你发火的样子。”
霍语珑心里气极,又不知该反驳他什么,只能按捺住想发火的表情。
“别生闷气了,快走吧,不然会冻死在这荒郊野外的。”他颔首行在前端,意气风发的神情再一次浇熄她心中愠火。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随他奔进了古刹的后院。
“嘘!”走在前头的他忽地止步回过头,神秘地用手指竖在鼻梁中间,并压低了声音。“别让人发现了我们。”
虽然满心不情愿,但她还是乖乖地点头,蹑手蹑脚回房去,转身前,还瞧到他一脸戏谚的用唇无声说着:“明天见,”
明天见?他的道别对她而言,半点意义也没有呀。
她怔了怔,望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长廊一端。
心想:倘若她弄得懂这个邱海堂心里在想什么就好了,不然他这时好时坏、忽冷忽热的态度,真要让她猜上好半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近午时分,邱海堂聚精会神地跟着打鼓师傅,有模有样的学着基本打法:得、咚、撑、切等四种。
“得”是敲大鼓边缘的声音,“咚”是以右手敲大鼓鼓膜的声音;“撑”是以左手的同样动作;“切”是以单手按住鼓膜,另一只手轻轻敲大鼓的声音。
一个早上练习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手臂酸痛。
趁着放饭休息时间,东晏芷忙不迭地拿着毛巾和茶水走过来。
“喝口水吧,你流了好多汗。”她温柔而关怀地说。
“噢,谢谢。”他笑着接过,仰首大灌一口。
她喜欢他从不拒绝自己的潇洒与亲近。“瞧你好像练出了兴趣来,是不是更想认真学呀?”在他旁边的板凳上坐下,见他额上的刘海纠成一团,忍不住伸手去替他拨齐。
“多学点东西总是有用处的,往后说不定派得上用场。”邱海堂总把她过分体贴的举止视为理所当然,也不觉得突兀或逾矩。
“我倒想看你上场打鼓的模样呢,一定很好玩。”
“说好玩是骗人的,你瞧这鼓的直径有三尺宽,里头装有四个弹簧条,要把它打得又响又有节奏感,很不容易哪!何况一个表演下来说不定会打到手抽筋呢,真没些底子的人,是没法儿上场的。”
“这个我知道,所以才很佩服师傅们嘛。”这么说的同时,她忍不住瞄了旁边的老师傅几眼,见他们正掩嘴偷笑着,仿佛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令她当场羞惭了整张如花似玉的脸。
“啊,不说了,我得去帮忙放饭。”见人手不足,他连忙起身过去,再一次忽视了她的娇怯。
走了几步,瞧见阿仔和阿弟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为了什么而吵得面红耳赤,因此他改变主意的转向两人所在位置。
“怎么了你们两个,成天就知道斗嘴?”
“大师兄,你来评评理,阿仔说无名比较好,可是我觉得晏芷姐姐比较好,我说了好多好多理由,可是阿仔都不觉得。”阿弟气嘟嘟地说。
“才不呢,无名比较好,晏芷姐姐太没个性了,一点都不特别;无名很酷,我喜欢!”阿仔扬起唇角骄傲地说。
听到这无聊的原因,邱海堂不禁莞尔笑了。
“你们俩还真能吵,这事见人见智,根本不需要争吵。”
“要不是阿弟说我每天跟个怪胎一块吃饭,我才不想和他吵。”阿仔不屑地撒撇嘴,一副嫌恶的表情。
邱海堂颇感惊愕地望着瘦小的阿弟。“真的?你这么说她?”
“本来就是!”乖巧的阿弟难得讨厌一个人。“她每次都把自己的饭菜分给阿仔吃,全团只有她这样。”
“你是在嫉妒我每天吃得饱。”阿仔得意洋洋地笑。“因为晏芷姐姐偶尔才会想起你,分你卤蛋吃,可我不一样,我天天都加菜!”
“那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一样胖,跑没两步就一直喘、一直喘。”阿弟故意装出气喘吁吁的样子来嘲笑他。
“你……”阿胖抡起拳头,咬牙切齿想大力挥过去。
“好了好了,不许动手,也不许再吵,你们再这么吵下去,连午饭也休想吃喽。”邱海堂故意吓吓他们。
听到午饭吃不到,阿仔头一个举白旗休战。
“啊,那可不行!我快饿死了。”他低叫一声,转身急呼呼地跑掉。
阿弟见状也连忙追上去。“等、等等我!我也饿了。”
邱海堂看着两个小家伙的胖瘦身躯前后跑着,不禁哑然失笑。
没想到,在孩子们的心中,也各有不同的见解与标准呢。
落雪纷飞的山谷,起了氤氲雾气,雨下了一阵,停了一阵,冷风飕扬吹,场子内喝声不断,鼓声亦穿插着不协调的伴奏。
闲来无事的东晏芷,总爱坐在离邱海堂最近的地方,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将他的每一个表情细数印入心坎里。
守着他这么多年,她的心意,也不知是否传达到他心里了?
虽然有那么一点小担忧,但还是无损她全心全意的关注。
发了好一阵的呆,一瞥眼,发现爹爹已经注意她很久了。
“爹……”她尴尬地连忙收回视线,心虚地垂下眼睫,忸怩不安地扯着膝上衣裙。
“晏芷,你也不怕被人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老是盯着个大男人看,传出去能听吗?”
“我、我才没有。”嘟起嘴,她不依地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