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含,等等!这生日礼物……”
“你留着吧!就算我传送给你的。”
“那我……我陪你去钓虾、打电动,或者我们去看电影。”他大扯着喉咙想留住小含。
但岳小含只是半回头,佯装轻松地耸了一下肩头。“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穿着一身制服的岳小含独自落寞地走在街头。她不想回家,一回家就得面对奶奶的冷淡和舅公的数落。
平常她为了逃避和长辈碰面与相处的机会,下了课总是和庄少维、金不换窝在图书馆里温书,好不容易考完段考,趁着期末考尚未逼近,逮到一个可以甩开书本放松心情的周末,却又发生这样扫兴的事。
她垂丧着脸,一头本来飞杨的短发此刻正了无生气地垂在肩头上,与她郁闷不开的八字眉互别苗头。就这样,没精打采的岳小含把书包环抱在胸前,毫无目的地穿梭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这个右肩被撞,那个左臂被挤,她吃重的左脚才刚踏下地面,欲抬起的右脚就老不客气地被紧跟在后的行人踩了一下。
她赶忙脱离人潮来到候车亭,旁若无人地弯下身子拿起黑鞋,抖掉碎石子,再重新套上。结果她尚不及打直身子,有个不知死活的人就在她肩上重拍了三下。这下可好,她正愁找不到人可发泄心中的乌烟瘴气,现在就有个倒霉鬼来捶她的肩!
于是她刻意拉长冷冰冰的脸,倏地扭头狠狠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还阴沉地问:
“你要干嘛?”
对方没料到她会露出阴阳怪气的表情,黑漆剑眉下的双眼一瞠,才结舌不到一秒,便噗哧一声咯咯笑了出来。
岳小含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个发厚如蓬草的无聊男子,暗骂他不知是从哪一家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或流浪汉,沿街随便抓一个冤大头玩起木头人的游戏,而且他一脸笑得快抽筋的模样,实在令人倒胃。
陌生男子好不容易抑制了笑意,清清喉咙开口道:“小妹妹……”
岳小含一听他这种看扁人的口气,当下就截断他的话,不客气地纠正:“喂!老阿公,什么小妹妹?请叫我小姐!”
“是,小姐!”对方话甫落,又是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脾气已达饱和状态的岳小含被他这种行为惹得恼火,才不顾他的年纪到底是二十,还是八十,瞧他留了一嘴山羊胡,便冲着他喊道:“老山羊,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山羊的脸上不见愠色,反而兴致盎然地对着她笑。教她不得不怀疑,他不仅有病,可能还是个笑痴。
最后他总算收起笑容,开口说话。“小姐,对不起,吓着了你。我只是想找你换个零钱,不知道你有没有十个铜板。”说着两手高举起一张百元大钞,在她眼前晃动。
她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心想,十个铜板!现代人又懒又怕重,有谁没事会带那么多铜板。
她心里骂归骂,还是不发一语地从百褶裙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挑了一个十元和两个一元的硬币,放进他手里,然后不等他道谢,径自掉头离去。
不到三秒,她的右肩又被人拍了三下。
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回过身子,仰头与他对峙,想把话说清楚。“先生!我不用你道谢,只要你别来烦我就好。”
对方无辜地耸了下肩头,解释道:“十二元不够呢!从这里到火车站需要两段票。”
“怎么有你这么得寸进尺的人!”
对方仍是好脾气地点头附和,大手却伸得笔直,打定主意跟她要钱。
“好啦!好啦,给你,二十四块,够了吧!”她说着把钱丢给他。
“喔!又太多了!二十元就好,四块钱还给你慢慢用。”他张大手等她拿回四块钱。
岳小含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担心,声调不由得放软下来。
“喂!你还是留着吧!你看起来是挺老的,但毕竟还没老到可以用优待票。小心被人逮个正着轰一顿。”
对方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随之一愣,一秒后,他那双锐如鹰隼的眼睛忽地一瞇,手还来不及掩口便爆笑出声。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洪亮一如钟响,惹得旁观的行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
脸皮薄的岳小含只得苦着脸,双脚不安地挪移着,还拚命把一指竖在唇间,求他赶快噤声。“喂,老山羊,你笑什么嘛!一堆人都往我这边瞧过来了,你还笑!”
他笑得畅快恣意,直到瞥见女孩不安窘迫的神态,才嘎然住口,却仍是打量着她。
屠昶毅发现这个长相格外秀丽的女孩实在少见得有趣,除了不懂斯文、温柔外,她那张逗趣的卡通脸表情堪称一绝﹔最起码他活了三十一个年头,就还没碰上半个这种谜样的女孩,这回无意撞上,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
他好言地赔罪。“对不起,小妹……喔,应该是小姐才是。我是真的只需要二十块,因为我这个老山羊还只是个学生,不过再过几天就毕业了。”
岳小含闻言狐疑地瞧他一眼,还绕着他转了一圈,目光难得没羞没臊地盯着他厚发掩盖的宽大额头、突出的颧骨、直挺的鼻子,一直到被胡子围了一圈的嘴……
不对啊!这人的五官分明是大人样了。
好吧!也许这人天生长得比较“糙老”,看脸不准。她这样告诉自己后,又开始打量他的身高、体重。
右肩上背了一个看似很重的帆布袋子的他长得很高,比起身高一七○的她又高了十几公分。他的上身穿着一件皱得吓人的直条白衬衫,扣子连敞到胸际,宽阔的胸膛似有若无地起伏着﹔而他的下身穿了一条暗褐色的百慕达裤,膝盖以下长了黑毛的小腿肚,和十七岁的庄少维、金不换的竹竿腿一比,简直跟象腿一样魁梧。
更夸张的是,那两只象脚上套了一双皮制凉鞋,前端露出的两个大拇哥动了动,似乎在跟她低倾的头打招呼。这个仿佛刚从非洲度假回来的人绝对不会是个学生!
她念头至此,嘴上也贸然迸道:“不!你不可能是个学生。”
他眉一挑,问.“何以见得?”
“因为你看起来太老了。如果你真是学生,学校的教官哪会放过你这狮子头,他们一定紧迫盯人的催你‘落发’。”
他不置可否地莞尔一笑,“那是你们高中生才会这样。”
岳小含白了他一眼,“我当然不会傻到猜你是高中生,即使大学生也没像你这么怪异……喔哦!”她倏地掩口,瞟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说你怪异,你不会生气吧?”
他耸了一下肩,将手一摊,表示被人称怪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都说我老了,骂我怪也没什么差别。总之,在你眼里,我是‘老怪’就对了。哪,四块还你!”说着又伸出右手,等着她行动。
他的表情坚定,眼眸里的诚意让岳小含心不安。为了想趁早摆脱这名陌生男子,她急急地伸出手拿钱。
孰料,他忽地抬起左手箝住她的手腕,硬是塞了一张百元钞票给她。“好心的小姐,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还是收下这小钱吧!”说着还强迫似地合上她的五指,要她紧掐着钱。
被孔武有力的他箝住的岳小含气得直跳脚,手腕挣扎了几下,就是甩不开这人的纠缠。她吸了一口气,使尽吃奶的力,忍着不张口去咬他,改口说:“我……我也不喜欢欠人钱!我给你钱是省得自己麻烦,可没指望你这么拉拉扯扯的。喂,你的手沾了强力胶是不是?赶快放开我的手啦!”她刻意弓起背,拚命地把重心往后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