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的无动于衷让她有点自尊心受损,但话又说回来,她自尊心受损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所以一坐定,她打开公事包,从中抽出一份文件研究着。
正当地翻到第三页时,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她才发现身旁的男人已往她这边略移了一下,而且他本来交放在右膝上的左腿也被放平,此刻正密密地贴着她的长裤,一股警惕的电流从她的腿边直攀上她的脑门。
邹妍即刻暗骂自己神经质,是你自己硬要跟人家济,现在人家换个坐姿都不行吗?
这样想后,她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但是不到三十秒,她觉得耳边的发丝被一阵风微微吹动,拂得她脸颊痒痒的,这时她警觉到风不是凉的,而是热呼呼的!
她猛地将头一转,当场逮到身旁的男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报纸上,反而兴味盎然地盯着她手中的文件,而且最令邹妍气愤的是,他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尴尬,其明目张胆的样子,仿佛是她邀请他来“奇文共赏”似的。
“对不起!你介意吗?”邹妍冷冷地用英文问道,还刻意晃动手上的文件,表示这是私人信函,不是大公报,如果他知耻的话,应该回头安分看他自己的英文报才对。
大概阿拉伯男人的脸皮比一般男人厚了些,他不仅没露出抱歉的表情,反而慢条斯理地掀动那对浓密的睫毛,趣味横生地瞅了她一眼,低声调侃她:“我当然不介意。倒是你介意,对吗?”
邹妍闻言,不禁蹙眉斜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浮现的不是典型的阿拉伯男人,而是一张有着混血面孔的大酷脸!
这个高大健壮、精神充沛的男子拥有亚洲人特有的瘦削韵道,但同时又保有中东人豪迈粗猎且独特的深刻五官。
邹妍愈看愈好奇,整个镜架不由得贴上人家的鼻子。足足三秒之久,她噗哧一声,并急忙以手掩口。
对方不置可否地挑起道浓眉斜睨她一眼,其凛然而视的表情,明显地表达了遭人冒犯的不怏。
而陌生人古怪的表情让邹妍联想起古早以前的雁翎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得这么远,或许是因为豪气十足的他并不如外表所打扮的那么温文儒雅吧!况且,依她的经验,有那种胁人威气的剑眉者,多半不会太斯文。牟定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什么事这么好笑?大眼镜姑娘!”他的双手还是捏着报纸,但口气可没有半点和气。
“我笑你根本就是在施障眼法,藉着高举的报纸来掩人耳目。请问除了我这个笨瓜以外,你观察到多少趣事?”
“嘿!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就没必要再佯装下去了。”说若他将报纸一折,顺手将它搁在同伴的大腿上,然后旋过上半身,与她正眼相对。
邹妍看清他的全貌后,心里随即拉了三长两短的警报!
她赶忙微侧过头,转开眼以防和这个陌生人的眼睛交射,然后心不在焉地盯着他脚上的黑鞋,附和道:“说得也是!”
对方不以她瞬间冷淡的态度为忤,仍是热心地问:“你是不是陪老板来这里洽公?你老板人呢?”说着放眼找着跟她同国籍的亚洲人。他眼尖发现了某个人,嘴往她左侧努了努。“是不是那边带着红色公事包的那个?”
她顺势望去,不悦地反驳。“才不是!我跟你打赌,那个人是韩国人!”
“喔!是吗?要不然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了。”他长臂往正前方一比。
邹妍顺着他的食指望去,见那个人连说电话时都要鞠躬猛点头,马上否决。
“哈!错,我只消一眼就知道他是日本人。”
“咦?你不是日本人啊?——他语带讶异。
邹妍闻言,恶形恶状地回敬他。“是吗?我还以为你是犹太人哩。”
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了,她注意到对方的脸上瞬间罩了一层黑幕,一语不发,讪讪然地撇过头去。
表面上邹妍也有样学样地将头往另一边撇去,甚至勉强自己摆出一脸若无其事状,但心底即暗骂自己,干嘛没事去碰这个敏感话题,如果他一火大起来,拿刀朝她乱砍一顿的话,恐怕连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了。
不过,对方没亮出凶器,仍是按兵不动地稳坐在原位,只是口气变得格外的冷峻。
“大眼镜小姐,奉劝你一句,在此地你可得谨慎言行,并且合紧自己的嘴巴,别再冒出这种足以引爆一个火药库的俗气玩笑,因为像我们这种狠惯了的穆斯林向来是听不懂这种幽默的,尤其是在穆圣头上动土的玩笑。”
哼!他们有民族主义和宗教情结的文化禁忌,难道她的国家就没有吗?邹妍才不理他那套呢!
“那我也要告诉你,连包心菜都有大小、脆甜之差,并不是每个亚洲人都长成一副白板脸的模样。”
“那还真巧!马有驽骥之刖,我们中东人也不都是生就一副阿里巴巴的德行。所以,咱们达成共识,别再拌嘴了?”
谁跟你达成共识来着!想归想,邹妍还是铁青着脸,言不由衷地点了下头。
“好了,聊了半天,你老板到底是哪一个,怎么会任你四处乱跑?”
邹妍一听,暗暗地骂道,死假仙!原来他的报纸是看假的。于是口气并不太熟中。“谁也不是,我是独自来洽公的。”
“你?一个女人家?打哪儿来的,又要去哪儿?”
他也未免太好奇了吧!难不成这里还有秘密警察,如果她不小心答错话,是不是就会冒出武装部队来镇压她?
“对!就我一个女人家,我是打台湾来的,要往巴林去验货。很抱歉,我不小心选在杜拜逗留转机,因此打扰到你的好奇心。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先生?”
一道金色的戏谑闪过他眼底,他将手臂伸往颈背一放,一腿大剌刺地横放在另一腿膝头上抖动着,这让他看来轻佻得不像正人君子。
“嘿!别生气嘛!我们国家的女人从不对男人摆脸色,因为生气容易让人老,小姐,而你最不缺乏的就是‘老’。”
哈!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不请自来的啰唆!“我又不是你们国家的女人,摆不摆脸色不干你的事吧?”
“怎么会不相干呢?你一人只身在外,没有男人相伴,说有多呆就有多呆。任何一个有道德良知的男人都不会坐视不管的。恕我直言相问,你是跟哪家公司做生意?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台湾’在哪?”
其实邹妍如果聪明的话该三缄其口,对他提出的任何问题来个相应不理的,但他摆出副怀疑与好奇兼有的大男人态度激起她女性的反击欲望。
“我是跟伊朗人做生意。”你这只阿拉伯沙猪!“还有,最后一次回答你的问题,台湾是一个海岛,在阿拉伯半岛以东,你只要顺着北纬二十三度线一路游过去的话,不用一辈子的时间就会到达‘中华民国’!”她的口气恶劣异常,横眉竖眼不足以表达她对这个人厌烦的程度。
他开言脸色一敛,眼睛在瞬间眯了起来,诡异的目光像两道X光似地慢慢打量她,自她额上的头发往下,略过镜片后的眼睛、小而挺的鼻子、紧抿的唇和钿致的下巴,再顺着她那套没半点女人风味的套装直到她并拢的脚踝。
他心招目挑地行着注目礼,其露骨的程度就像一个脑满阳肥的地主在公然挑选女奴一样,只欠没伸手抓起她的裤管量她的脚踝大小,以便定做脚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