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妍一直觉得自己的办公桌风水差,原来是被老板的门神冲到了,她好希望万能的天神也能顺便将这个正皱着八字眉、直直朝她杀过来的小老头弄走……
“邹小姐!”
“啊!是,萧先生……”
她话还没说完,一叠厚厚的文件就摔在她眼前的桌上,他的利爪扣上了桌角,破喉向她雾蒙蒙的镜片怒吼道:“完蛋了,我信用破产了!那些该死的伊朗土匪!
我就知道他们把货延再延准没安好心眼,现在撂下一句‘淹水,没货出’就想打发我?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他当我是三岁小孩子那般好骗啊!邹小姐,我要你尽快回封传真过去,骂得他们头顶生烂疮。搞什么飞机嘛!”话才刚说完,他卷起袖子,脚跟一转,又疾步走回他自己的办公室。
邹妍连连对着老板的背影点头称是。
不过,老板的气话说归说,但她这个做属下的可不是在社会上只混了一、两天的菜鸟,若是真不明就里地照他的话去做的话,那她大概下午就得收拾行囊,回家靠人救济了。
于是,她集中精力,不到十分钟就写了一张不愠不火、字字伸张正义的抱怨函;宇里行间透露了他们公司对该公司因为连月来豪雨不断而导致开心果收成不好的结果深表同情,但对该公司所下的决策更是感到震惊与失望,因为卖方不能如期履约已造成买方严重的信用破产。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莫过于诚信,而守约是最佳的励行方针,尤其两家公司素来友好,合作关系亦是堪称愉快,每年的进货量更是相当可观,若只因这件瑕疵而让萧先生在美洲另寻合作对象的话,是她万分不乐意见的;但是若真到了那个地步的话,她也只能照办了……
拉拉杂杂地撰写完毕,再三检查内文后,邹妍将抱怨函往传真机一送,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不过,等待不是她的专利,而是她老板的,她还有一拖拉库的杂事要处理。
说回来,忙虽忙,也好在有这份工作缠身,才没让她想东想西。其实很多人爱管闲事、替她抱不平,认为以她政大阿拉伯语系的文凭,外加一张留英硕士文凭的条件,蹲在这里做个业务代表简直就是浪费人力资源。
但邹妍并不这么想,尤其一年前被人弃婚后,她对自己完全没了信心。俗话说得对,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完全能够体会这句话的含意。
一年前她是个只重外表、不重内涵,非名牌不用,只知追求流行,走在时代尖端的千金小姐;但在惨遭“滑铁卢”事件后,她幡然一变而成身着古老套装,走起路来不是内八就是外八的平凡女职员。不过,这突来的转变倒是让平常不理睬她的父亲对她另眼相看。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痴心爱的人仓皇地落跑了,她反而因祸得福地得到亲情的慰藉。
晌午时分,六名女职员围着一个小餐桌,搭伙用膳。
“邹妍,你很不够意思哦,说好上礼拜要介绍我堂哥给你认识的,你怎么又爽约了?”绑着马尾的小林不高兴地问。
邹妍正专心吃饭,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答:“喔!真是很抱歉,我完全忘了这档事了。小林,对不起。”
“好啦!你这个恶名昭彰的对不起小姐老毛病又犯了!只是交个朋友嘛,不用耶么紧张,改天等他气消之后,我再帮你约约看。”
邹妍想直言拒绝,但到嘴边的话被小林夹到碗里的菜能堵住了。
此时,她才开始了解牟定中的感受被人逼着结婚的感觉好累。
其实,牟定中也不是没有警告过她,只是她深陷于自己的遐想中,又自恃美貌,一时不能接受有个男人不要她的事实。
想起往事,她不觉得又鼻酸了起来,嘴里的饭粒变得冷硬。
记得牟定中逃婚的前一个星期,他曾刻意骑摩托车载她到沙仑。
在她一相情愿的想法里,素来不曾对女人献殷勤的牟定中会提出这种罕有的主意是充满爱意与罗曼蒂克的,却没想到这竟是他“劝退”的第一招把戏。原来,他希望由她主动终止这场婚姻闹剧。
她眨着一双刷得弯俏的长睫毛,犹疑地问:“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觉得我很丑?”
“不是!”牟定中抹了一把睑,捺着性子解释:“邹妍!我不是语言学习机,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讲上第一千次!”但是他还是龇着牙说了第一千零一次。“你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美、最亮、最耀眼的女孩,我为无数个女人拍过照,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事实上,你天生就有那种在男人之间制造骚动的本钱。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答应我爸娶你,也不会单单为了这个理由就不娶你。你搞清楚了吗?”说话时,他挺直的鼻梁跟头公牛一样喷着气。
然而就算牟走中真的是头牛,情人眼里出西施,邹妍也认为他是全宇宙最帅、最有型的一头。
她将哭丧的塌脸收藏好,抑下反驳的念头,暗暗劝着自己,牟定中的话是绝对有道理的,她就要成为他太太了,不能没事找碴,老顶他的话或挑他语病,于是她更率躬屈膝了。“我了解,定中,我完全了解。我会试着妀善的。”
牟走中死盯着她刻意装出的柔态,突然咆哮道:“你又了解了什么!”
“你不会单单因为我长得美就娶我,也不会因为我长得丑就抛弃我。如果你认为我的打扮太过招摇、不够纯良的话,从今天起,我把化妆品都扔掉,把头发剪短……”
“错!错!锗!我的大小姐,不管你生得美或丑,我都不会娶你!”
她一愣,又是那句老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了。对我而言,娶你就等于娶为盼,我一直以来只把你当成妹妹看。你要我养你一辈子,我能办到,只要你不嫌弃日子苦,但是多了层夫妻关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定是我不够好,不能讨你欢心。”就像她花了二十七年,仍不得父亲邹隽易的疼爱一样。
牟定中快爆炸了。“你很好,而且好得太不真实了!你从小处处让着我、迁就我,随我高兴骂就骂,高兴拍脸就拍脸,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人,不是阿猫阿狗之类的宠物,在我眼前的你根本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应该是人家给你一掌,你会毫不留情地反咬回去才对。更何况以你的条件,嫁给我这个饱了这餐就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的家伙,不啻彩凤随鸦。”
“可是我是因为爱你才让你啊!”
牟定中露出想捶胸大吼三声的怒容,“你搞错了爱!你以为你爱我,但你我之间完全不是那回事。你只是把我视为一个可以为你解决纠纷的靠山。我的天!我比你还了解你的私事,我知道你的三围,因为你从国中起,大了一吋或缩了一吋都会来向我报告,还跟我坦白有三个男生偷吻过你的颊,我甚至连你的初经期、几岁开始戴胸罩都记得一清二楚,比一个双胞胎还要双胞胎。”
“可是我们又不是真的双胞胎!”
“邹妍,拜托你面对事实好不好?我们都知道你对我没有任何遐想,只有依赖和方便;而我则是跟你走得太近,反而起不了任何性冲动。你该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在乎那种感觉的,没有感觉就没电,没有电就生不了火,生不了火我们就上不了床,上不了床就做不了那档事,当然话又说回来,不上床也是可以做那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