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娴清了清嗓子,摇摇头。“因为还没确定,所以不敢太早提,怕是虚惊一场。”
牟允中敏感地观察着父亲和邹娴之间的一举一动,为他们之间存在的默契吃起醋来,他头一转,双眉挑起,质问起邹娴:“你打算跟我说什么?”
由于他咄咄逼人,口气略带要胁,害邹娴猛吞口水。“我等一下再告诉你。”
牟允中以为邹娴接受了他昨天的离婚提议,心里恼得要命。“爸妈也在,现在说不更好。”
“我们已知道了啦!这种私事等你们夫妻进房里再讨论会更恰当。”牟冠宇抢了白,意有所指地说。
陈月倩轻睨了他一眼,要他别三八多嘴,便开始收拾碗筷了。
邹娴乘机接过婆婆手里的盘子。“妈,我来洗碗。”
陈月倩不好意思再让媳妇忙。“你去休息吧,累到可不好。”
“没关系,我喜欢洗碗。”邹娴语气坚定,不容人反驳,还顺手对妹妹打了一个手势。“邹妍,你来擦盘子吧!”
邹妍会意后,很快起身,但被牟允中阻止了。
他双手撑着桌沿,慢条斯理地直起颀长的身子,“来者是客,怎好意思要小姨子擦盘子。邹娴,我看还是我来吧!”说着,他从容地挽起衬衫袖子,走向局促不安的老婆,大手往她的腰间一搁,半强制地推她往前走。
来到洗碗槽前,牟允中在邹娴耳边低声调侃,“喜欢洗碗?既然喜欢洗碗,家里为什么还多一台洗碗机?老实说,邹娴,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就算要离婚,也没必要把场面弄得那么隆重吧!”
邹娴将洗碗精倒入水盆里,不高兴地应了他一句,“你知道我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然后将洗净的盘子递给丈夫。
牟允中接过盘子,不再作声。于是,两人如大小闷锅一般,把跃跃欲出的心事给盖了起来。
碗筷洗不过半,邹娴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手在递盘子给牟允中时,不小心滑了一下,瓷盘直坠而下,顿时跌个四分五裂。
牟允中照往常惯例地念了一句,“岁岁平安!”
邹娴以为他笑她笨手笨脚,不暇思索就蹲下身子。
牟允中一见她徒手去捡碎物,连忙出声喝阻,“搁着别捡!”
但已来不及了!邹娴手一伸,再缩回来时,食指已多了一小道伤口,鲜红的血滴像小洪流似地兀自涌出。
牟允中急忙摔开布巾,将西装裤一拉,蹲身探看邹娴的伤口。他蹙着眉,抓起邹娴跷起的食指高举过她的肩膀,然后以嘴吮去凝在伤口边的血渍,严厉地瞅着她,轻斥一句,“你太不小心了。”
邹娴僵着脸说:“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就有用吗?看,被割了一个小缺口。”
这时,闻声而至的陈月倩探头问道:“没受伤吧!”
“邹娴的食指被割伤了。”牟允中语带不悦地回答。
“那还不赶快带她去擦药?”
“不严重的,只是小伤而已。”邹娴想缩回手,但牟允中紧掐着不放,甚至拥着她往外走。“允中,你先放手,我跟你去擦药就是了。”
牟允中有充分的理由显示他放不得。“现在一放,就没法止血了。咱们先进房里,给你找个绷带贴了再说。”
接着,不顾三双关注的眼睛瞪得有多大,牟允中半推半拥地搀着邹娴上楼。
他的卧室一向是邹娴熟悉的,不过,截至今日,她只进来两回;第一次是她出嫁时,第二次便是此刻。
邹娴坐在床沿,依令行事地高举着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牟允中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包绷带,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伤口。
最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猛地在她指间处落下一个吻,轻声叮咛:“下回别再那么傻了!”这举动虽做得漫不经心,却大大震撼了她整个人。
不过,天雷勾动地火般的撼动没让她的口才更流利,她仍是笨拙地说了声:“谢谢!”
“我们……一定得这么相敬如宾吗?”牟允中抬头看了邹娴一眼,足足五秒后,感慨万千地说:“邹娴,我不是铁打的,你不能指望我就这么跟你过一辈子;这一秒你对我殷勤备至,下一秒又躲我远远的。我们是一对三十而立的夫妻,不再是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你得让我明白,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
邹娴频频点头,表示他说得是,而她也正考虑如何去跟他提起十三年前那段无疾而终的往事,只是一直没头绪。
等到她睨着牟允中已等得发僵的脸时,才猛然迸出一句,“范姜云现在过得好吗?”
牟允中被她这么一个八竿于打不着的问题问倒了。他一脸不解,但还是大致说了一些范姜云的近况。“应该很好吧!她上次带儿子、女儿回台湾省亲时,气色不错。”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那样抢眼、口才流利吗?”
“我想那是她天生改不掉的性子……等等,邹娴,你问这些干嘛,不会又故意要扯开话题吧?”
“不是。相信我,这件事很重要的,特别是有关你女朋友的事……”
“邹娴,如果你要重提往事,麻烦请你注意措辞好吗?她不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人家早在五年前就结婚、生子了,和我完全扯不上关系。”牟允中连忙否认、澄清。
“但你们以前好过一阵子,这总是事实吧。”邹娴的口吻是很酸很酸的。
牟允中不懂她以前为何不计较,要拖到现在才借题发挥。“我没有否认过啊!而且我跟她之间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了。”
“不,我并不完全清楚你和她之间的情况。”邹娴断然否认。
牟允中一脸不可置信,甚至觉得邹娴要开始赖皮了。于是,他冷冷地说:“没想到你除了反应迟钝外,记忆力更差,这也就难怪你当年会把应允我的承诺忘得一乾二净!”
邹娴莫名地瞪着蹲在眼前的丈夫,激昂地反驳,“我什么时候忘记应允你的承诺过了?”
牟允中缓缓起身,双臂环抱,俯瞰一脸委屈的邹娴。“好,既然你终于肯提以前的事,那我们就趁着今日把它谈个明白。我问你,当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耍我?”
邹娴的脾气倔了起来。“当年是哪一年,你要说清楚。”
“还有哪一年?!”牟允中的嗓音提高了半度,“当然是你高二升高三的那一年!
我们认识那么久,就只有一年有交集,难道你数不出来吗?”
“被耍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那么大声干嘛?而且,是你老在吊我的胃口。无聊没人陪时,就来找我出去;有安排活动后,却又把我搁在一边。更差劲的是,你一人把我和范姜云玩弄股掌间!说要跟她断,却又断得不乾不净。”邹娴毫不迟疑地告诉丈夫自己的想法。
“什么跟什么?我从没做过这种脚踏两条船的缺德事,就算让你有这种感觉,那也是无心之过。最初和范姜交往时,我只是个国二生,预料不到会有冲突,等到问题冒出头时,又有说不出口的苦衷而不能和她一刀两断,要不是因为和你有了进展,我会拖得更久,直到她找到合适的对象,再对你表白心意。只是我太心急,唯恐你被别人抢走,没等尘埃落定就对你做些暗示,要你再等我两个月……”
“你哪有这样要求过我?”邹娴理直气壮地反问。
牟允中竭力忍着不大声嚎啕,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扯着领带以缓和那股堵在喉间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