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搭车好了,我用走的。”
牟允中的眼睛突然睁大。“虽然只有三站,但得走上二十分钟,你的腿又受伤……
看,膝盖的皮都磨去了一大块。”他两指小心地捻起她的裙摆,审视她的伤口,严厉地反对。“不行,你得赶快回家敷药才是。”
邹娴一想到要搭公车,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反呕两声,她往一边趴了过去,将胃里的东西全数吐了出来。
牟允中大骇,四处掏着卫生纸,最后才在她书包里翻出一包,递给她应急用。“好,你要走路,我就陪你走。反正有小路可钻,快又安全。”
邹娴擦拭嘴角后,才提醒他一句,“可是你女朋友……”
经她一提醒,牟允中这才想起范姜云还在那辆公车上。
他懊恼地将额前的头发往后爬梳,不是担心她会迷路,而是唯恐她又使性子,说些无中生有的话。
他隐藏好自己的忧虑,向她伸出大手,“没关系,她去过我家好多次了,精得很,要迷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来,我扶你起来,小心别让裙摆碰到伤口。”
“喔!”邹娴犹豫了一下,小手才放进他厚实的掌心里,任他扶着重心不稳的自己爬上坡道,等到站稳后,很快地便要抽回自己的手。而他刚好要放松力道,所以让邹娴的动作不至于显得太仓卒。
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走约五百步后离开大道,弯进一条静谧的小径。
这条小径旁植了好多松林,有各种喊不出名字的鸟在此处筑巢,邹娴五岁时曾经为了追一只小鸟,误闯进林子迷了路,几乎被困两个小时,才被新搬来此地、在附近闲逛认识环境的牟允中和他爸爸年冠宇发现。
当然,现在她已大得不会再追着小鸟跑了,不过胆子小了很多,若没人陪着,她连进入这片林子都不敢。她希望牟允中忘了这档事才好,因为她仍记得自己当时抖缩地靠着牟允中大哭的糗模样,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没多久,他打破沉默。“啊!我记得这片林子,你小时候曾在这里迷过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嗯,好像是。”她泄了气地含糊应一声。
牟允中兴匆匆地回忆童年往事,扬手拨开一枝挑扬而起的树枝,让她先过。
“我们那时刚搬来没几天,爸带我四处逛逛,逛到一半时竟然听到娃娃的哭声,找了好久才看到你抱着一个快被两柱泪水湿透的玩具熊蹲在树根边。我还没走上前,你就朝我扑了过来,浑身打颤地紧掐住我的脖子,我差点没办法呼吸。”
邹娴想像那滑稽的画面,也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喝,还敢偷笑!后来我爸好不容易把你抱起来,问你‘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时,你像云雀似地啾啾啾个半天,啾不出任何名堂。”
“不是啾,我那时一定是想跟你爸说我的名字是邹娴。”
“但没人听得懂。后来问你住哪里?你说‘住家里’。要哄你说出家里电话号码是几号,你又一个劲她哭。天啊!若想从你嘴里套出话,比撬开蚌壳还难。”
邹娴斜着头回眸睨了他一眼,“没那么夸张吧!”
她的话彷佛指控他在乱掰,牟允中不客气地告诉她,“真正夸张的是你哭得惨兮兮的模样。”
“那后来我是怎么到家的?”
“问不出头绪,只好先把你抱回家了。我爸那时一路上大作白日梦,说什么若真找不到你家人,乾脆收你做养女。结果不到十分钟,他的梦就在我家大门口被你爸的出现打破了,因为你二话不说,泪水自动关紧,挣脱我爸的手朝那个匆忙下车的男人跑了过去。老实说,我爸那时想女儿想疯了,一看到那种天伦之乐的景象羡慕得要死,回家还跟我妈赌了一晚的气。”
“不会吧?”
“就是会。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爸是重女轻男吗?我还好,回为常顺着他,所以被骂得少,反观定中,不拘小节外加固执,吃了不知多少次皮鞭……”牟允中自然而然地对邹娴侃侃聊起家中的情况。
这些林林总总邹娴都耳闻过,毕竟多年邻居一场,送往迎来、交头接耳后,对彼此总该略悉一二。但她始终耐心的聆听着,不愿也不甘心打断他的话,因为她喜欢听他温厚的嗓音所传送的热力节奏,更欣赏他豪放不羁的洒脱仪表。
她突然期望这林子能在瞬间被魔法施咒,冀盼两旁的树木能暂时封住朝家的那个路口,别让他们太快返家,哪怕是多施舍给她短暂的十分钟都行。
但现实残酷,往往不留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分钟不到,他们已站在邹家的后院了。
牟允中等着她进去,但邹娴抱着书包不肯行动。
他见状,不解地问:“怎么了?你没有后门的钥匙吗?”
邹娴看了他一眼,咬唇慢吞吞地说:“请你先回家吧。我不要家人为我操心,尤其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这伤口,等我想好后,会自己进去的。”
牟允中哑口无言好半晌,终于语带不耐地说:“如果你到晚上都想不出藉口的话,是不是打算站在这里喂蚊子?”他板着一张脸,上前扣住她的手腕。“走,先跟我回家,请我妈帮你上些药,再想想怎么解释你这一身伤。”
邹娴一听到要去他家,深怕又要去面对范姜云,她的脸蛋在捻指之间白得像张纸。
“不行,我不要再去叨扰你家人了。”她低头翻着书包找钥匙。“我马上开门进去……”
“然后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带伤爬上床,对不对?”
他随口的推测让邹娴的罪恶感瞬间流露。于是,他连拖带拉地将邹娴带离原地,朝隔壁的家门走去。
第五章
十分钟后,邹娴两腿直伸地平躺在牟家客厅的沙发上,明眸不安地向四周转了一圈。
牟允中十岁大的小妹妹为盼坐在餐桌前,一手摇着铅笔算数学,但灵活的大眼不时会飘到邹娴的身上打转。而理了三分头的牟定中则以手肘抵着桌面,托撑着脑袋,督促妹妹用心做功课,但三不五时会将视线挪到她和牟允中之间,来回评估打量,锐利的目光似要挖出一些秘密。
邹娴被他们看得很不舒服,只好低下头,回避他们好奇的注视。
终于,慈眉善目的陈月倩捧了一盒药箱出来,一庇股坐到邹娴身边,结束了磨人的尴尬。
“万灵药箱来了。把裙子往上挪一下,让牟妈妈将伤口瞧个仔细……哎呀!这窟窿是怎么弄的?瞧你白嫩的皮肤被弄得淤紫!”
牟允中不等邹娴开口,迳自应了母亲,“妈,邹娴是跌倒时擦伤的。”
“这跋可跌得不轻啊!我们得先彻底消毒伤口,再送你去医院打一针,免得发炎感染。来,孩子,忍着点,牟妈妈要给你上双氧水了。”
陈月倩以摄子夹了一大团浸了双氧水的棉花,小心翼翼地接近邹娴的伤口处,怕弄疼了这女娃儿,还猛对着伤口吹气。
一道灼热倏地传散开来,令邹娴蹙起了秀眉,她眼睁睁地任无数的白沫从她的膝头处一路蔓延至小腿腹,为了强抑抽回腿的冲动,她不得不以双手紧紧攫住沙发套。足足二十秒后,那种刺痒难过的感觉才渐渐淡了些。
陈月倩勤快地动着双手,话带轻松地安慰快哭出来的邹娴,“好了,该红药水登场了,咱们可以放轻松。”说完,她瞄到伫立一旁的大儿子,见他一脸凝重地盯着邹娴双腿发呆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他。“儿子,你可别现在昏倒啊!输给女生是要被你爸笑翻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