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咕噜咕噜地吸进最后一团面条,大力嚼着柔韧带劲的牛肉后,又将汤碗送到嘴边,解决掉那碗清汤牛肉面,然后才说:“我要来罐啤酒。你想喝点什么?”
她低着下颔,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上,含糊应他一句,“随便。”
“喔!那你也来罐啤酒吧!”
邹娴一听,喉头顿时被汤匙里的葱花给梗住了。
她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拿着汤匙的手在半空中挥啊挥的,赶在他起身前冒出一句,“不……不要啤酒。”
他半抬着屁股而立,张着无辜的眼看着她,“咦?是你说随便的。”
“随便不包括啤酒。”她快速瞄了眼贴在墙上的饮料目录,顺口说:“柳橙汁好丁。”
“那你早说不就结了!”
他离座一会儿,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杯果汁饮料,皆是柳橙汁。
邹娴瞄了一眼他递上的果汁,没问他为何临时改变上意。
他露出一记无邪的笑,主动解释,“我忘了这里不卖酒。”然后将杯里的吸管一抽,开始“牛饮”起来。
邹娴愣愣地看着外表斯文的他很不斯文地解决了那杯果汁,半晌,才又低头吃面。
她的这碗面虽是小碗的,却仍超出她平常食量的一倍,由于家中有条“不留盘中飧”的规矩,下咽的食物即使堆到她咽喉处,她也不敢轻言放弃。
牟允中看到最后于心不忍,趁她掏出手帕擦汗之际,快速端起她那剩了四分之一的面,“看你这样硬撑会让我得急性胃炎的。我看还是我帮你解决吧!”
不给她说不的机会,他三口之内扒得碗底朝天。当他将碗推开时,邹娴的筷子甚至还没离手哩!
服务生将餐盘收走后,邹娴总算嗫嚅地冒出一句,“谢谢。”
“小事一件,我还占了你四分之一的便宜哩。不过,你比我女朋友好太多了。她在我面前吃东西时,食量小得跟只麻雀一样,我这大胃王就是被她训练出来的。”
邹娴勉强跟着他笑了两声。然后,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顿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女朋友在我们学校很出名哦!”
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是因为她爱出风头,喜欢四处风骚。”然而他话里所含的疼惜是大过责备的。“联考就快到了,她还玩得那么凶,真拿她没辙。”
“我想她一定会上第一志愿的。”
“哟,你对她那么有信心啊!我可没你那么有把握。我们国中时念同一所学校,她的成绩比我还好,那时谁也料不到她会晚一年才上高中。”
“你放心吧!她每次模拟考成绩都很好的。”
牟允中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想到会有女生这么注意她。我们学校里正大吹‘爱人同志风’,没想到这股风潮也蔓延到高中了。”
邹娴顿时哑口无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理的藉口。“她……是我们班同学的直属学姊,而且每次大考后,学校都会公布成绩,因为……她好几次都是全校前十名,所以……”
“所以要你们不注意也难。”他见她发窘的模样,连忙接口。“哎哎哎!别紧张,我不过是开个小玩笑罢了。”然后巧妙地转了话题,指向她座位旁的纸袋问:“你是啦啦队的?”
邹娴连忙摇晃两只手。“不是,我根本没有运动细胞。啦啦队的人只管练习舞步,道具则是我们在做。”
“什么样的道具?”
“尼龙线球。”
“哈!这是我在行的,每年我注定得帮她做两颗。如果你不想做的话,我帮你完成。”
“喔,不。我可以自己完成的。”
牟允中快速瞥了邹娴一眼,有感而发的说:“嗳,还是你这种个性好,不像范姜,那么爱撒娇、耍赖。”
“你们男生不就喜欢女孩子跟你们撒娇吗?”邹娴脱口而出。
牟允中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出声,悦耳的嗓音很是动人。“邹娴,你不点破,我还真没注意到呢!你看我们男人就喜欢虐待自己。譬如我明知道范姜今天放我鸽子,我还当着她同学的面装傻。”
邹娴的身子顿时伸直,讶然脱口问道:“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反正她不是去别校的社团,就是去看电影。至于家里有事,那全是临时瞎编出来的藉口。”
“你不气?”邹娴觉得自己希望他说是。
“当然气,但想想好像也逼她紧了点。”
“可是她那样骗你,太不应该了。”邹娴的口吻突然变得相当苛责。
牟允中闻言眄了邹娴一眼,五指在桌上弹了一下才说:“说得也是。我干嘛那么循规蹈矩啊!走,咱们看电影去。”
“看电影……”方才义正辞严的邹娴顿时缩小声音地说:“不行,雨一小我就要回家。”
“别扭扭捏捏的,你应该多接触异性朋友。改天我介绍一些学校的朋友给你认识,但你今天姑且将就我,实习一下如何不害怕异性。”
邹娴拚命甩着头和手。“不要,我不要实习。”
他不顾她过度的反应,箝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不实习也可以,算是陪我耗掉这个下午,好不好?”
邹娴听出他话里的沮丧,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是很在意范姜云放他鸽子的这件事。
“好……吧!但你得收回要介绍朋友给我的那句话。”
他咯咯笑出声,“不介绍就不介绍。走吧,咱们往西门町杀去!”
“我不要去西门町。”
“为什么不去西门町?”
因为范姜云会在那里!她可不想找麻烦。“嗯……那里人太多,太拥挤了。”
“挤才好啊!你可以乘机挤回去,即使踩到别人的后脚跟,也没人会变脸。”
“可是我觉得很不妥……”邹娴说着要摔开他紧掐住腕间的手。
但他握得更紧,拎起她的书包斜背上身后,便拖着她朝门口走去。“别再可是了,如果够快的话,说不定能赶上第二场电影。”
邹娴拗不过他,只好顺了他。
她一路上忐忑不安,抵达西门町电影街时,还悬着一颗心四处张望,等到他们掐着半截票,终于踏进黑压压一片的戏院后,她才大大松一口气,同时安慰自己,范姜云看的是第一场的电影,待这场戏散后,也应该远离此地了。
整整两个小时,她盯着银幕,与牟允中静坐在黑暗中,一点一滴慢慢地搜集这难能可贵的一次经验。
当他们再次随着人潮走出戏院、重见光明时,已近五点,雨也不再下了。
邹娴静静地站在他的机车旁,侧头关心地看着双眼泛红的牟允中掏出手帕大牌鼻水。
良久,她谨慎地探问:“你……还好吧?”
他瞥她一眼,将手帕塞回裤袋里,哑着嗓子从实地说:“不好。这出戏真是天杀的感人。你还真坚强,一滴泪都没流。”
邹娴心虚地低下了头。事实上,她如蜜的心思全都绕在他身上,雀跃万分都来不及,怎可能有余心看电影,更遑论掉泪了!
“我……我也有哭啊,只不过是把泪往心底流。”她小声地说,一语双关,但牟允中忙着抬出自己的机车,没去留心听她说话。
当他将注意力转回她身上时,脸上已是一片开朗。“趁雨停的时候,我们赶快回家吧!”说着拍了拍身后的皮椅催她上车。
邹娴很快上前,跨坐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裙子夹好。不料,一声惊呼从前方传来,差点让邹娴跌下地。
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