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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那云常王宫内,不但美人数目是四国王宫中最少的,就连大王和王后也不能随意亲热。

  偌大王宫,唯一可以同寝的地方,是王后的私人宫殿。

  一旦出了那小小蜜窝,再亲昵也要正襟危坐,分处两旁。

  “可怜可怜,怪不得云常大王膝下只有一女。”



  “这样抑着,能有一个就算不错了。”

  这一众刚刚懂点人事的贵族子弟们言词无忌,啧啧感叹,想到自己身在风俗开放的归乐,郎情妾意,只要水到几可渠成,大叫侥幸。

  “公主也是命苦。我们归乐,公主出嫁都住在驸马府里,夫妻天天腻在一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云常就不同,公主出嫁,却仍要住在王宫,只有要行那风花雪月的事时,才通知附马,说好哪一夜过去。”

  “哈!那一个月几次,不全都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只看公主的马车来了几次就行。”

  娉婷站在少爷身后,听他们肆无忌惮,早羞不可抑,拉着阳凤,自行到院子里找株翠绿的垂柳,选了大石坐下,聊女儿家的心事。

  前事不可追,回首看去,物是人非。



  娉婷无奈,只能看眼前。当初谈笑着云常王族可怜的少爷,已是这云常驸马府的主人。

  只是这来自归乐的驸马,和深在宫中的耀天公主,到底夫妻恩义如何?

  领兵至边境,再潜行人东林,兵围隐居别院,带着战利品返来,如此算来,何侠已经离开公主多日。

  夫妻小别,远胜新婚。

  相思否?

  若是那人,离了一天再回来,便也像隔了一世未见似的,豪取强夺,教人整夜不得安生,求饶了还要连连索吻。

  那人……

  心猛地一疼,像带倒钩的箭早嵌了进去,如今被人不留神扯了一下。娉婷蓦然惊觉,用指甲暗中狠掐嫩得出水的肌肤。

  不要想。

  不许想。

  再也不想!

  深深呼吸,将思绪逼着迫着,转回那“驸马府”三宇上。

  何侠取得军权并没多久,要牢固自己的地位,一定要哄好娇妻。这位已经在归乐的宫廷政治中失去家园,吃够苦头的小敬安王,不会不明白公主的支持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何侠会使尽浑身招数,让公主殿下俯首称臣。

  回到都城,精神爽利的第一晚,不是最应该用在柔情蜜意上,垂幔床榻处吗?

  娉婷沉思良久,转头看向醉菊:“何侠今日一早出门,是进宫见公主吗?”

  “他沐浴过后,悉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应该是去见公王。”醉菊想了想:“当然要急着去见,公主说什么也是云常的主人嘛。”

  见娉婷露出思索神情,眸子流露出计定的颜色,却似乎又遇到想不通的难题,秀气的眉忽然皱起来,醉菊试探着问:“姑娘是不是想到法子了?和云常那位公主有关系?”

  娉婷显然遇到难题,慢慢将头摇了两下,盯着醉菊,又是一番沉默,才启唇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药方,可以暂时改变我的脉息,不让何侠为我把脉时知道真相?一夜就好。”

  她本身就精通药理,知道此事真的不易。

  这药方要有效,而不能伤害腹中胎儿,而且在囚禁当中,醉菊要什么药材都要通过驸马府的人,何侠怎会不起疑心?

  醉菊道:“姑娘考我的医术吗?这样的药方,别说我,就是我师父也是没有的。”

  娉婷也没抱多大希望,脸色黯然,低声道:“这是最疏忽不得的关键,没有想好这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醉菊的唇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药方是绝没有的,但我也没说别无他法呀。给我七根银针,保管今夜之内,何侠摸不到姑娘腕上的胎脉。”

  “针灸?”娉婷眼中咋喜。

  东林神医霍雨楠的拿手绝技,正是针灸。

  “不过,这也只能一次,用多了,毕竟对胎儿不好。”醉菊实话实说:“而且针灸之后,脉搏无法像平常一样平稳,会稍呈紊乱。”

  “这更好了!”娉婷轻轻一掌,击在石桌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隐隐有了三分从前的光彩,压低声音道:“我正要让何侠以为我病了。”

  “但是银针……”

  “银针还不容易?何侠吩咐,驸马府中人要待我如主母。”娉婷的视线,悠悠转向小池对面一直探头探脑的两名侍女:“叫她们拿,敢不给吗?”

  第四章

  雪刚停住的时候,何侠回到了驸马府。

  昨天深夜才到,今日却起个大早,进宫见了公主,又为了东林事被众将军困在议事厅里商讨战事,纵使铁打似的身子,也略有了些倦意。

  他这位驸马眼中的驸马府,金碧辉煌,却总少了点人气。今日从宫中策马归家,却对它多了一分亲近,也多了一分不愿面对的怯意。

  这亲近和怯意,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娉婷在的地方,总会染上和娉婷眸中一样的颜色,回响着和娉婷呼吸一样的频率。

  她总能在不知不觉中,渗进别人的每一口呼吸,牵着别人的心,而白己却永远是一副懒懒洋洋,毫不自知的模样。

  只有何侠是例外。

  十五年相伴相随,何侠自问也能渗进娉婷的呼吸,牵着娉婷的心,他脸色有不对,身上不舒服,兴致不好,都会引起娉婷的注意。那双聪慧的眸子轻轻转上两圈,便能猜出他的心事,于是逛园子也好、弹琴也好、说笑话也好,体贴地为他排解。

  有时劝了满心不痛快的他拿起剑,舞一套敬安剑法,娉婷也一边换了袖子特别宽大的裙子来,伴着他的剑,跳一曲缓慢轻柔的“九天”。

  灵犀相通,堪怜身边一朵解语花。

  天下间的男人,没有几人能有这般福气。

  这是属于何侠的福气,曾经。

  当娉婷的目光移向他处时,何侠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得到娉婷的关注,是如此宝贵的满足。

  原来珍贵的不是琴声低唱,动人的舞,魅人的笑,而是那一分安心的感觉。

  原来天生的福气,也天生注定有失去的一天。

  这些曾经属于他的福气,难道注定统统都要给了楚北捷?那个敌国的王爷;那个设下计策假装败退,挑拨得何肃向敬安王府动手的镇北王;那个留下离魂宝剑,从此让娉婷怅然若失的男人。

  踏上台阶的脚步有些迟缓。

  眼前的门槛真高,这是他驸马府的门槛,似乎再高一点,就能把门也挡起来,成了一座结结实实的监狱。

  他自愿跨进来的,但不等于愿意在里面待上一辈子。

  何侠低头,看自己掌中被剑磨出的茧子。他的手,有力而灵巧,知道怎么巧妙的挑砍穿刺,为自己赢取胜利。

  四国已乱。

  乱世,就是英雄的乐园。

  他是天生的将才,敬安王府的出身,更给了他居高临下观测时局的本钱。他天生,该是这攘攘众生最顶端的一个。

  但另一个人也有这般雄厚的本钱。楚北捷,也有尊贵的出身,也能文能武,也有治国的才干,也有领兵的细心勇猛。

  最重要的是,他也有使人臣服的气势和风度。

  他和何侠,就像归乐的两琴,阳凤与白娉婷,一生之中,总要被连在一起的名字。

  阳凤和娉婷从小是好友。

  他们两人,却注定是敌人。

  娉婷已经回来了,楚北捷得不到她。就像娉婷一样,楚北捷也永远不会得到这个天下。

  何侠的眼中,射出毅然之色,昂首举步,跨过驸马府高高的门槛。

  匆匆过了前厅,绕过小池的回廊,忽然在石屏风后站住了脚。何侠注视着小亭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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