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在乎学生自尊的好老师。”骆旭戴上一脸感激的面具,对她的怒目相向来个置之不理,专心素描起来。
十二点时,他将素描的底打好,端到李怀凝的面前让她评论一番。
李怀凝见了他生涩的处女作,讶异他竟有办法将单调的静物画成滑稽的动画,就知他想成为一代旷世画家是不可能的,但她不得不同意他的画里有很浓的趣味,让她产生许多联想,手也突然痒起来,想大挥笔杆子一番。颜料,当然是得采用浓脂性的油料才能增强肉欲感……不,不行,这种画风跟袁疑的格调差太多了!
她打消蠢念头后,抬头对他说:“嗯,不坏。现在已过午了,你到两点再回来继续吧。”
骆旭拎起自己的外套往完美健硕的身上套,客气地问:“这附近有值得推荐的餐饮店吗?”
李怀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报出几个气氛佳、食物精致的主题餐厅后,挥手赶他出画室。
一等他离开后,她再也静坐不下,腰杆子一撑,快速找了一块旧帆布往画板钉去,捞出几管油料往调色盘挤弄一番,握笔沾上颜料顺手往帆布刷了过去,几道线条下去后,好几线灵感闪进她脑里,她怕灵感稍纵即逝,疾速地动笔将感触留在帆布上,一个小时后,她放下画具,怔然瞪视自己以两对图形与两副三角几何图形拼凑出来的抽象作品——一幅被骆旭的“自恋瓶颈”激发出来的现代画。
“不,这太不‘袁疑’了。”李怀凝告诉自己后,顺手抓起一块布,阖眼就要将帆布上的两性特征交合图给毁掉,但她的手只抬至半空随即落至身侧。
她重吐一口气后将布丢得老远,突然有那种饿又渴的感觉,旋身掏了提包和钥匙,疾步往画室外奔去。
李怀凝几乎是拔腿跑进位在街口转角二楼的茶艺馆,一进门,她便注意到今日用餐的人特别多,老板娘跟她算熟识,给她一个抱歉的笑容,请她暂坐到柜台后稍等几分钟。她才刚跨过走道,就听到有人冲她喊一句,“李老师,这里有空位!”
她眼一侧,注意到骆旭一人坐在餐室底端,眉开目笑地伸手跟她打招呼。
她不情愿地走向他,有点责难地问:“你怎么没去我推荐给你的餐厅呢?”
骆旭给她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以为李老师会去那些店用餐,想你刚才上课一定受了我的气,吃饭时可不会想再看到我的脸,所以躲到这里来,没想到……
咱们还是碰上了,真巧啊!”
“是啊,真巧。”李怀凝才不相信“天意”。她倒觉得是他先知先觉地判断她会避开她刻意推荐给他的餐店,然后赌她绝对会懒到挑最近这家茶室果腹才对吗!
“你用完餐了?”李怀凝问完,忍住不迸出下一句——那为什么还不滚?
大概是他识破李怀凝满眼的不悦,苦笑地跟她解释,“画室两点才开,我怕等一下又犯了比你早到的大忌,只好窝在这里泡茶。”
李怀凝见他一脸怕她动怒的模样,不由得在他对面落坐,歪头问他一句,“我真有那么凶吗?”
他扬起一抹笑,规避她的问题,只说:“李老师长得其实很漂亮。”
被他这么一赞美,李怀凝的脸瞬时转红。“我说东你扯西,这不等于告诉我,我很凶吗?”
他肘抵着桌面,大手托住腮帮子,直勾勾地打量她,“我觉得你漂亮到即使在生气时也格外有韵味。”
李怀凝瞄到他面前的鲜果茶,不为所动地说:“这家茶室的金桔蜜茶向来受欢迎,”反问他一句,“你究竟喝了多少杯,说话才这么腻死人?”
“喔,大概有三、四杯了吧,可惜发挥在李老师身上似乎不见效果。”
“既然没效果,请别再冒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李怀凝将餐单摊开,把自己与他隔绝开来。
他低沉的嗓音绕过餐单传进她的耳朵里,“我以为只要是人,听到有旁人赞美都该喜形于色才是。你说是不是啊,老板娘?”
李怀凝对着餐单点头,“没错,除了不姑娘肚子闹穷以外。”
老板娘见李怀凝将餐单直接贴在脸上,无视她眼前这位英俊尔雅的朋友,便识趣地等在一旁但笑不语,然后问骆旭一句,“先生要不要再来一壶金桔茶?”
“当然要。”骆旭绅士地熔空壶送还给老板娘,好语地央求一句,“我讲话总是惹李老师生气,你蜜糖再帮我多放一点,看我喝下有没有用。”
老板娘抿嘴偷笑,端着茶壶往厨房走去。
李怀凝不高兴他在旁人面前揶揄她,冷目一瞠,阴沉沉地扫瞪他一眼。
骆旭仍是一副无所谓的自得模样,静坐在她面前,一语不发地任她集中注意力地点餐,飘流的目光则徘徊在她沾了颜料的发丝与颊上。
两分钟后,老板娘端着骆旭的茶回来了,李怀凝却仍是没主张,她自动挪开餐单,征询他的意见,“不行,我饿到没精力思考。不介意我问你刚才吃什么?”
他大力地说:“今日特餐,素烩红烧面。”
“好吃吗?”
“岂只好吃,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哦……那汤头,不知是用什么仙丹草药熬出来的,光用闻的就令人食指大动,入喉更是唇齿犹香……”“停,别再说了。”李怀凝光听到他挑逗性的用字,肚肠就咕噜咕噜地滚动起来,回头快速地告诉老板娘,“我也来一壶。”
他有意劝退,“我对美味的标准可能不及李老师的,李老师要不要点别的尝?”
“少罗唆。”她轻斥他一句后,回头换上一副天仙般的笑容,对老板娘说:
“我学生建议我尝今日特餐,还有吗?”
“还有,我这就去通知师傅,一好马上就送上来。”
老板娘走后,骆旭倒了一杯桔茶挪到她面前,恭敬地说:“老师请慢用。”之后便在她对面阅读报章杂志,不再打扰她进食。
不知何原因,李怀凝总觉得他老师长、老师短的口吻里带了几丝的嘲弄,甚至难辨他说真还是说假,但看在昨日她与溥心畲的字画共度一夜良宵的份上,她强迫自己忍受这位轻涪难以捉摸的凯子学生。毕竟与他的师生关系不过一个月而已,而这个月还是小月,过了今日只剩二十九天,很划算。
不料,饭后接下来的那一个小时就很难熬了,二十九天恐怕没她想得容易。
李怀凝才刚用膳完毕,油嘴都还来不及抹,他便迳自起身往盥洗室走去,几分钟后现身,远远地与李怀凝笑望几秒后,直接走到柜台处付帐,之后五指一晃跟她道再见。李怀凝见他先行离去,神经顿时放松,捻了一根牙签略剔牙,精神恢复过来跟老板娘要帐单后,才发现那个凯子连她的帐也一并付清了。
老板娘以为骆旭想追李怀凝,为李怀凝高兴,还护着他。“这位先生还真体贴啊!李小姐运气真好。”
体贴!体贴他自己的面子才是吧!对于他的大方,李怀凝可没因此高兴,她甚至更讨厌骆旭了,因为在她的眼里,这种没征询过她意见就自作主张的大男人行为简直就是跋扈!
她脸色奇差地步出茶艺馆,阔着步伐朝画室迈去,经过古画店时,她忍不住往里头探了一下,忽然睨见骆旭顺长的身影在里头晃,她想了两秒也开门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