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难怪我觉得脑子好像有点不清不楚了。」她走到巡抚面前,眼皮有点张不开,抱拳道:「大人,方才小人略施小计,证骗大人这块破布是官袍撕裂出来的,还望请大人见谅。」
「假的?」巡抚暗暗吃惊,连忙摊开那破布。「为何你要骗本官?」
「小人并非有意欺骗大人,只是想引出真凶。还望大人秉公处理,工人虽作伪证,但他乡野鄙夫,不知其中严重性,还望大人从轻量刑。」她一字一语缓慢地说,有点大舌头了。
巡抚看了东方非一眼,直到后者微微点头。他才道:
「这是当然……辛苦你了,怀真。」
阮冬故嘴角微扬,但并无真正笑意。她道:
「不辛苦,这是小人应当做的。」她用力眨了眨眼,眼睛真的看不清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道:「一郎哥,现在我可以安心地睡了吗?」
「可以了,已经没有需要用着妳的地方。」凤一郎柔声道。
她点头,有点步伐不稳,甚至是摇摇晃晃走到东方非的面前。
「东方兄?」
「嗯?」细长的睫毛掩去他的眼神。
「麻烦你了。」
东方非眼明手快,丢了扇子,及时抱住摊向他的娇躯。
凤一郎注视着她的背影,半晌,才默默收回双臂。
站在高台上的贵公子,眼神阴鸷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八章
凤宅。
一觉醒来,已是隔天傍晚,浑身脏污不堪,腹部有点不适,不过她还能忍,就是额头痛得她很想倒地不起。
「痛痛痛,一郎哥,真的很痛哪。」她龇牙咧嘴,痛得直往后缩。
凤一郎完全没有放缓涂药的意思,平静道:
「冬故,妳这伤口不小,可能会留疤。」
「留疤不碍事的啦。」好痛,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滚出来。如果不是一郎哥向来疼她,她一定会认定他是存心惩罚她的。
明明昨晚,她没这么痛的……因为蒙汗药效尽退,让痛感全部浮现出来吗?
「一郎哥,不上药也行,随便几天就可以自动愈合了。」所以,别整她了吧。
他不甚苟同地瞪着她,道:
「什么不上药?妳是个女孩,是要嫁人的。妳这叫破相,妳懂吗?」
「一郎哥,反正我许人了,都无所谓了。」她笑,又痛得直抚额头。现在连做表情,额面就阵阵抽痛,昨晚她是撞上铁石头吗?好痛哪。
凤一郎看她自作自受,心里也不好过。他放缓脸色,道:
「怀宁去烧水了,待会妳沐浴后,到客厅来吃饭吧。我听青衣说,妳在官园吃得少,现在回家了,妳爱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去将剩下的腊肉炒一盘来。」
她双眸微亮,道:「谢谢一郎哥。」
「等吃完饭,得喝药,接下来几天,妳不准在县府留太晚。」他谈条件。
她闻言,点头,盯着怀宁搬进木桶倒热水。
「一郎哥、怀宁……我常忘记的事,你们都帮我记得牢牢的,我实在很不好意思。」她癸水将来的前几天,总会有点不舒服。
她记得第一次来时,一郎哥帮她写药方,从此每月都得服用,到最后,只要饭桌上出现这碗药,她就知道癸水又要来了。
「不好意思就放心里头,这种事说出来我跟凤一郎都尴尬。」怀宁平声道。
凤一郎摇头笑着,转身出去处理那半条腊肉了。
她确定一郎哥走进厨房了,才连忙上前低问:「怀宁,布政使被收押了吗?」
他看她一眼,点头。
「你跟青衣都没事吧?」
「嗯。」除了差点被假山砸死外,布政使不会是他生命里最大的危机。
「东方非呢?」
「不知道。热水好了。」
「等等,怀宁,一般百姓是拿不到兵服的,不会是你抢来的吧?」她知道一郎哥早已料到布政使有异心,但她没想到连怀宁都混进士兵之中。
「是我送豆腐到官园,遇见小兵抢走我的豆腐,我火大,就抢他衣服。」
她瞪着他。「怀宁,你这么爱说笑话?」
「我天生的。」他应答如流。
她咬咬牙……糟,忘记昨晚为了清醒,把嘴唇咬得稀巴烂,痛死了。
怀宁弹了下她的额面,痛得她脱口惨叫。
「怀宁,你做什么你?」
「我在试妳的额头有多硬。」
不用说,不只一郎哥恼,连怀宁也火了。有罪就要认,她低声认了:
「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会注意自身安全。」顿了一下,怕隔墙有耳小声问:「怀宁,你们是何时潜进官园的?」
「不知道。」
她瞪着他半天,他也瞪着她,两人互瞪到外头开始下雨了。
怀宁才勉强收回视线,耸肩:
「热水要冷了,洗冷水澡不好。这样吧,妳有问题一次问完。」
她没有想到怀宁这向来沉默是金的木头,竟然愿意回答她的问题,惊喜问道:
「新皇真是为了斩草除根,逼梅贵妃殉葬吗?是皇上有意要歼除江兴布政司?现在布政使被收押,其他官员应该选靠东方非,皇上还会想一网打尽吗?」
「都问完了?」
「先这样就好了。」她一脸「请求开解」的感激神色。
怀宁点点头,正色道:
「那就快去沐浴吧。」语毕,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门,根本没要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她不只额痛,嘴唇痛,连心也好痛。怀宁这样玩她,很有趣吗?
由此可见,两位义兄真的很火大,等晚饭的时候,她得好好道歉。嗯……她学老莱子娱亲,不知道有没有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一郎哥应该明白,只是他一时生气而已。
再想下去,水就要凉了,她索性拉下发环,解下腰带,痛快地洗个澡。
顺便再重新思考刚才一肚子的问题吧。
就从东方非带她上官园开始吧,她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致大发逗她,同时也让她看见地方官员丑陋面,但没有想到他真正目的是除掉老国丈人马--
这种九弯十八拐的心思,她身边早有一个,她就是学不会。她深吸口气,沉下心,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掀开来细想,总会让她想出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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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一声巨雷,吓得阮冬故回神,东张西望,一脸茫然。
她低头一看,这才惊觉水已凉透,她暗叫不妙,赶紧爬出浴桶。她一想起事来就入神,通常一郎哥不会叫她,就让她专心去想,但他要知道她在洗冷水澡,可能接下来一个月她就得吃豆腐饭了。
长兄如父,她这个女儿,绝对不能惹毛爹的。
她换上男装,想了下,反正都是最亲的自家人,没人会举证她是女的,遂收好裹胸的长布……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连长发都不束了,免得扯动她的额伤。
她推开门,看见外头雨势甚大,不由得心情愉快起来。盛暑下大雨,凉风四处窜,晚上好人眠,今晚她不必抚着额伤在床上滚得一夜睡不着了。
她冒着雨,捏着鼻子闪过有豆腐桶的院子,掀开布帘,很有精神笑道:
「一郎哥,我好饿,开饭了……东方兄?」秀眸微地大张。
东方非正坐在家里唯一有背的椅子上,衣着随意,不似在官园那样豪华锦衣,现在的长衫偏素,虽有贵气,但顺眼许多,仿佛当日的一日兄长又回来了。
她眼珠子微瞟,一一扫过一郎哥、怀宁、东方非,还有青衣。是她的错觉吗?刚才屋里是不是也在打大雷,怎么气氛有点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