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负责见证的凤一郎,开口:「首辅大人,你尚未辞官。」
「那又如何?」东方非漫不经心地扬眉。
「你一日未辞官,一日不得远居它地,如今冬故已恢复女儿身,多留京师一刻就是多一分危险,如果大人数年内都辞不了官……」
「你当本官是什么人物?连这点小小承诺都守不了吗?」
「大人一向一诺千金,草民绝不敢质疑。只是,感情的事很难说,也许就在明天,大人会遇见更大的挑战,到那时,请大人务必放冬故一马。」
换句话说,她这种预留后路的誓言,就是她这位好义兄教的。一名女子都能豪爽地许下这种不拖泥带水的誓约,他要不依样照着做,未免太过小气。
哼,设个圈套逼他就范吗?他会怕吗?
他转向扮回女装的「未婚妻」,因为她在燕门关重伤未愈,丽容尚带丝苍白,但精神十足,还染抹点无辜娇态。
她摊摊手,爽朗笑道:「东方兄,这誓言我是真心许下的。将来你有中意的女子,千万别因我误你良缘。」
正因看穿她的真心,他才咬牙切齿,暗恼在心头。他轻撇嘴角,补上誓言道:
「我东方非,在此许下重誓,有朝一日,阮冬故有心仪之人,我绝不强留。不知这样的誓约,妳的义兄可满意?」
「多谢大人成全。」凤一郎看看天色,提醒:「大人,天快亮了。」
天一亮,城门即开,一早趁着浓雾出城,才不会招来多余的危机。东方非向青衣比了个手势,后者立刻离开前院。
「东方兄,后会有期了。」她抱拳笑道:
他剑眉微扬,语似轻佻,实则不满,道:
「妳不问我何时辞官?」
她浅笑道:「东方兄,如今你是新皇的宠臣,不可能在短期内全身而退。我不给你压力,你随时都能改变誓言,真的。」
换句话说,有他没他,对她未来的生活影响并不大。他神色不变,但突地扣住她的皓腕,拉她到面前,凝视她道:
「一年之内,我必出现在妳眼前。妳此去应康城?」
「是,我会去应康找大哥。」
「很好。一年内,我会带着聘礼上门提亲,妳等着了,冬故。」
「东方兄,在此之前,你得允我一事。」
「妳说。」
她正颜厉色,道:
「如今你势力更甚以往,在你退出朝堂前,请不要再陷害忠良。」
「哈哈,冬故,妳心里还是只有这种事吗?妳以为朝中还有忠良吗?」他不置可否,接过青衣递上的黑木长盒,不递给她,反而交给凤一郎。「养了半年的伤,竟然还未完全康复,你这义兄做得真窝囊。」东方非语气略带不悦:「你略懂医术,自然知道长盒里的药材该如何使用。」
凤一郎点头接过。「多谢大人。」长盒里的药材必然珍贵无比,他也不会要骨气,因为冬故确实需要。
东方非转过身,与她面对面,凝视她一会儿,才道:「把手伸出来。」
她明白他的意思,笑着与他击掌为盟。
「天地为证,以此为誓。」他击掌道,随即又说:「你们可以走了,再晚些,怕赶不上城门初开。」
「大人说得是。冬故,走了。」凤一郎轻声说道。
她点头,再看东方非一眼,语重心长地说:
「东方兄,你能只手遮天,但毕竟伴君如伴虎,请多小心了。」
「这种官场手腕,谁还能比我更擅长?冬故,妳也保重了。」他道,亲自目送义兄妹三人消失在皇城的夜色里。
过了半晌——
「大人……」青衣轻喊。
「嗯?」
「天快亮了,大人应该着衣入朝了。」
「这倒是。」他心不在焉,依旧望着漆黑的远方。良久,他才负手转回厅内。
厅内的屏榻尚有她盖的暖被,他毫不介意地坐在上头,爱抚着被面,轻闻暖被上残留的香气。如果不是她义兄半夜找上门,他还打算欣赏她的睡姿到天亮呢。
这头小猛狮能平安归来,他是难以言喻的大悦啊。
「大人……这官真辞得了吗?」青衣忧心问道。
「青衣,你认为当今圣上如何?」
「皇上他即位仅一年,小人还无法看出他的作为。」
「哈哈,谁要你看作为了?我要你看的,是他的为人。」
「为人?」青衣迟疑答道:「皇上既然派京军上燕门关,应是个好皇帝吧?」
「好皇帝?一个不曾真正经历民间疾苦的男人,是不懂得把百姓当人看的。她以为换个皇帝,朝中恶势力一退,朝堂定有番作为,所以,本官不在朝堂,也许是件好事。哈哈,她真是正直又单纯,不,应该说,这个小傻瓜宁愿往好处想去。」脸色微凝,冷声道:「这世上哪来的好皇帝?太平盛世不过假象,不出十年,朝堂定有乱象。」有他没他都没差别,只要有人的地方,争权夺利是常事。
但这种事,他不会跟她分析,免得她的心永远被这种无聊小事给占据。
即使是现在,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内阁首辅,而非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男人。
他,可是将此视为挑战啊!
思及此,强烈的兴奋感又控制他的身心,让他心跳加快,巴不得立即卸去官职,奔向有她的地方。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爱上他,将他视为心头一块割舍下了的肉呢?
想到只有他才能玩弄她的感情,东方非不由得精神大好。
「哼,妳的义兄设计这种誓言,为妳留后路,怕妳将来爱上其他男人。他忘了一点,冬故,妳这性子要对一名男子爱逾性命,简直难如登天!」这世上有谁能被她看中,这世上又有哪名男子会喜欢上这种以天下苍生为重的女子?
除了他,还有谁会愿意跟她耗着?能包容她这样的性子,能欣赏她高洁的品性?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俊眸溢满异样的热光。真想将她拆骨入腹,尝她一身硬直的骨头味儿!
那是什么滋味呢?他迫不及待了!
阮冬故,阮冬故,妳可知,此刻我满心满眼都是妳,好想看看妳一心一意爱上我的时候啊……
第一章
金碧皇朝·圣康二年·春
「小兄弟!小兄弟!」
年轻俊俏的男孩回头一看,连忙上前扶住老妇人。
「婆婆,妳来县府是有事吗?」他才正要进县府,就在大门口被叫住了。
「小兄弟,您是大老爷身边的亲随吧?」那老妇急切地问。
「是是,婆婆,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大老爷身边的亲随不少,都是各司其职的跟班,虽然权力不大,但能帮的一定要帮。
「您帮帮我吧。我儿子遭人打断腿,状纸递给刑部书吏后,再也没消息了。」
「婆婆,您是在哪天的放告日递状的?」
「上个月十六,到今天初二了。」
他闻言微讶。照说,县府受理状纸后,至少四日就有个结果,怎会拖到现在?
「婆婆,我去帮妳问问。」是被人压下了,还是抽去状纸?回头去查查好了。
正要问婆婆的姓氏跟案件大概,这老妇人竟然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塞给他。
他呆住。「婆婆,妳这是做什么?」
「老身知道您在大老爷身边做事,要银子打点,但我实在凑不出几钱来……」
「不不,我不要!」连忙将钱推回去。「妳儿子还要看病,婆婆妳留着吧。」
老妇人一脸迷惑。「小兄弟嫌钱少?这是我们母子仅剩的手头钱啊!」
「我没嫌钱少,真的不是。妳说的案子,我回头一定查,妳不要给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