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最后一句,他猛地摇晃她,狂乱之中“啪”地打掉她手上的刀,二话不说地将她揣入怀,密不透风的缠住她。
见他几近崩溃的反应,窦惠也惊觉自己不该说那么重的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
“喔,是的,你是故意的,你打定主意就是要吓我,因为你清楚自己手上有多少筹码!”深怕她从指缝里溜走,拓跋仡邪低头以眼搜索她的容貌,哽着喉低求着,“永远,永远别以死来要挟我,那将是我一生中最没办法接受的事!”
窦惠咀嚼他的意思,埋在深处的憧憬也冲破心头,但她需要他肯定的答案,她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她鼓起勇气追问:“你说什么……是你一生中最没办法接受的事?”
“你的死亡。”
“不对,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差了一个字,意思就可能完全走样的。
“我先前的意思就是这样。”
毁了!他又恢复成冷峻无情的一面了!窦惠失望地噘起了嘴,“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我很清楚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但音调完全不对!”窦惠固执地说。
拓跋仡邪坚持己见,“意思没变。”
“那请你把话解释清楚!”
“可以!我说过你是我上场杀敌的原动力,意思就是这样。”
窦惠瞬转颓然,整个肩头软了下来,“绕了半天,你就是恨我太深,而不愿见我死了。”
“你以为呢?”拓跋仡邪面无表情地反问。
这节骨眼上,窦惠也不怕他讪笑,抿住抖涩的嘴唇平视他的胸膛,强颜欢笑地说:“我还一相情愿地以为,你会是为了相反的理由呢!”
“难道不是吗?”
“不是!”她简直是在强迫自己接受既成的事实。
“回答‘不是’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窦惠缄默不答。
这让拓跋仡邪叹了一口气,他慢声说:“想不想听?”
“愿闻其详”这四个字卡在她的喉咙里。
拓跋仡邪缘指扶起她的下颚,将双唇凑近她的耳朵,轻语:“我要跟你挑明的话,是我刚才感受到的心境,所以并不能推翻我以前所说的话。”确定她在听后,他才又继续:“死亡可以引发人潜在的思绪,每当我上战场向自己的死亡挑战时,我说服自己是‘恨’在鞭策我前进……”
窦惠意兴阑珊地打断他的话,“这你已经再三强调过了,我没有说不信!求你别再用言语刺激我,同时别再用燕好为手段,强迫我对你屈服!”她大声吐出话后,强力要挣脱他的怀抱。
拓跋仡邪结实的肩膀一紧,低喝:“听我把话说完!”
“不要现在!不要这个时候!起码别在抱着我时说恨我,你知道这样子做有多伤人吗?”窦惠摇晃着头,泪眼滂沱地哀求。
“就是要现在,”拓跋仡邪铁下心肠说,“因为我发现单单‘恨’这个理由并不充分,而且破绽百出。”
窦惠迷惘的瞳目睁得跟小鹿一般大,她木讷地问:“你说什么?单单恨我这理由不够充分?老天啊!还会有比恨更坏的际遇吗?”
拓跋仡邪已经失去了耐性,懒得去纠正她,“没错,对我而言是这样。”
窦惠闻言牙一咬,“好!那你最好一次把话说清楚,我拉长耳朵听着,除了恨我,你究意有多讨厌我?”
“妈的,要我说上几遍!”拓跋仡邪的声音透出一丝不耐,“窦惠,我不讨厌你!没有一个男人会在讨厌一个女人时还要拉她上床!”
“而你恨我……”她将下巴挺得高高的,开始自说自话。
“不尽然,”拓跋仡邪从中切入,直截了当地承认,“除了恨以外,我更在乎你。”
但窦惠听而不闻,两眼雾茫茫地盯着她的喉结邃下断论,“恨到非得伤害我,才能一解心头之快!”
此情此景真教英雄气短,再加上他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马上英雄一向不善辞令,面对拗脾气的她,简直没了辙!
于是他捧起她的下巴,再次强调,“我说我在乎你,你没听到吗?”
他岂止强调,简直是对着她的耳缝里吼叫!
窦惠怏然不乐地以手紧掩耳朵,“听到又怎么样?你说你在乎我!那有什么好稀奇的……”她倏地哽喉不语,难以置信地仰望他,傻愣愣、不太灵光地问了句:
“你说什么?”
拓跋仡邪面不改色,心底气得捶心肝地回她一句,“说了一句不太稀奇的话。”
这回换窦惠急了,她孩子气地揪住他的衣襟,雀跃万分地央求,“不,稀奇极了!求你再说一次!这次我一定专心听!”
天啊!他真是爱极了她着急的模样,那种认真的表情,让人没法拒绝。
拓跋仡邪细心地替她抹试额头上的汗珠,慢吞吞地说:“我在乎你!从以前到现在,有增无减。”
窦惠的眼睛瞪得跟牛铃一般大,嘴巴紧抿成一线,泪也扑簌簌地流出来,“我在作梦?”
“没有,你醒着的。”
“那么要不就是你在戏耍我!”
“我没那么无聊。”
“那你再说一次!”
这回窦惠只得到一个警告意味的白眼。
但她快乐得有点忘形,不顾羞赧地逼问:“你什么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乎我的?”
“在你拿着我的刀抵着自己的喉咙时。”
“那只是一时的冲动罢了。”窦惠无奈地强调。
“但我当真了!”拓跋仡邪坦然地说,“心也差点碎了!同时发现,这些年来东征北讨的努力,其实只有一个简单的答案,那就是为了你,不为自己能配得上你,不为自己有豪宅、金银供你花用,只是非常单纯地想提供给你一个能立足,不受人凌辱的生存空间,那么我活着才算有意义。”
“喔!仡邪……”除了默默迎视他诚恳的眼睛,窦惠已不知该说什么?
拓跋仡邪的眼神倏地一黯,苦涩地说:“不过事情还真是妙,原来我防了别人大半天,到头来让你受辱的人却是自己……”
窦惠脚尖一踮,以手轻掩他的唇,细声哀求:“别说了,就当那一件事没发生过。”
“但我强迫你就范是不容抹煞的事实。”
“好吧!就算开始是如此又怎样?也许我这个没人要的老处女巴不得你能这么做。”
“我不需要你找借口替我脱罪。”话毕,拓跋仡邪皱一眉,不悦地纠正她,“还有,你不是没人要,而是……”他猛然一顿,到口的话倏地吞了回去。
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窦惠忍不住追问:“而是什么?”
自拓跋仡邪登坛拜将的这三年间,他运用职权上的势力,抑霍大笔金银招请说客暗中阻挠了她数十来椿的好事。
对感情已内敛成性的他来说,承认在乎她是一回事,让窦惠知悉他在乎她的程度会深到那么变态又是另一回事,于是他只好省略过程,直指重点:“反正我在乎你,所以你不可能真的没人要。”
窦惠眨着那双沾着晶露的长帘,望着他炯亮且认真的眼。
但这怎么可能?在他可以重重打击她之时,他竟然亲口承认他还在乎她?!这几句话不就是她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吗?
她本以为今生无缘盼到他的谅解的,没想到,事情演变的结果却比她所求的更多、更好,她好高兴,但却只能随意地揩去泪痕,没头没脑地扯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千万不能跟旁人这样说,是为了我才甘心打仗的,否则传进皇上耳里,你可难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