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事严谨,从不迟到早退,说话言简意赅,很少无事闲谈,除了公司内部举办的派对,从不参与下属的聚会。他的中饭大都在办公室内解决,说话时表情端肃,不似其他老外习惯挑眉弄眼、妙语如珠,与他共处一室超过十五分钟会有窒息感,只有一个字可以贴切的形容他--闷。
了解了他的作风,大伙儿很快就适应了他的特点,只要工作不懈怠,倒也相安无事。然而从宁波回来后,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了,变得敏感易怒,尤其老针对一个没什么利害关系的小助理挑拣毛病、颐指气使,让众人摸不着头脑,还好杜蘅生性大而化之、勤快俐落,否则陈秘书很快又得再刊登人事广告了。
「他真的找我?」杜蘅精神一振,再确定一次。
「别太高兴,不会是要加薪,声音听起来不太爽快,保重了。」陈秘书送上祝福。
她圆脸堆满了笑,不以为意地走进石峥的办公室。
「把门带上。」他抬高下巴示意,面无表情。「窗帘也拉上。」
「不好吧?会有误会的。」她大方的挑明,「他们会以为你又关起门来骂我,这样对你不好的。」
「妳似乎很难使唤,听清楚,这是我的地方,我想做什么不需要妳来指点,妳到底关不关门?」
「关就关,你别生气嘛!」她反手带上门,将百叶窗放下。
「过来。这是什么?」他指着黑色桌面。
她向前一探,头一歪,笑道:「我送你的御守啊!」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是问妳它为什么又出现在我桌上?我明明已经丢了它了,难不成它又自己飞回来了?」一大清早,他才刚落座而已,就看见上星期五被他扔进垃圾桶里的东西又好端端地摆放在他桌上,分明是警告意味浓厚,而公司除了杜蘅,谁会无聊至此?
「扔了它?经理为什么要这么做?它可以让你平安幸福的。」小圆脸微微失了些光采。
「杜蘅,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妳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潜伏在这里的目的,我废话不多说,没有名目我照样叫妳走人!」薄唇微扬,面皮无波无纹,吐出的话却字字刺耳异常,看来他真的是恨意末消。
「是不是只要我说实话你就不叫我走路了?」她噘起粉唇,手指卷着一绺头发。
「妳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别忘了妳是带罪之身。」
「既然我有罪,那你更应该让我留下来赎罪啊,不然我半夜会睡不着觉的!」她理直气壮的回答。
「妳别在我面前打转就是功德一件了,我哪敢奢望妳赎什么罪!」他大掌耙了下短发,托着额角看着桌面,她看见他光洁的前额已浮起了青筋。
「听好--」他仰起脸,鹅蛋脸变成咸鸭蛋,黯青横过面庞,平静维持得有点辛苦。「我现在认真的在和妳沟通,妳最好也认真的回答我,拿张椅子坐下。」
「谢谢经理。」她做了个九十度的鞠躬。「你真体贴。」
「好,第一个问题--」他看向两手端放在膝盖上的她。「妳打算做到什么时候才离开?」
「经理离开这里,我当然就离开啦。」如果看不到他了,那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他一听,双眸生寒--果然是居心叵测,想让他这个位子不保!不行,他得稳住,好好套出她的底细,轻举妄动有可能会捅到马蜂窝,令后果难以收拾。
嘿嘿干笑几声,他瞇起眼,「我看不出来我和妳的生涯规画有何关联,可不可以解释一下?」
「我说过了啊,可你总是不相信,还是--」她笑弯了眼。「你喜欢听我常常对你说这些话?」
他一愣,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还是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你说话常这样文绉绉的,那我也不能差太多,对吧?」倾着十五度的头,啃了一下指甲,「我希望能一辈子追随你,无论物换星移,时移事往,你永远是我不变的选择。」昨天才刚从电脑下载的歌马上就有用处了。
他顿了好几秒,才恍悟她又开始东拉西扯的想蒙混过关,看来的确不能小看这个年轻女孩,倘若他因此而大发雷霆,不但会落了个和小女生一般见识的臭名,也永远无法得知她背后的主使者是谁了。既然她想玩下去,那就陪她玩吧,他倒要瞧瞧她还有哪些贱招没使出来,年纪大她一截的他还怕她不成!
「听起来像是--妳在迷恋我?」他盘胸微笑。「这就让我想不透了,我们根本认识不深,妳的爱意从何而来?」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理由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一直想找的人。」她坦言不讳,听在他耳里却像是个毫无理智的疯狂歌迷,对虚幻的偶像一见倾心,更加证明了她的话不足以采信。
「妳真的这么喜欢我?」喜欢到让他挨了两记耳光?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两眼光彩熠熠。
「妳知不知道我在小学背诵唐诗三百首时,妳还在襁褓里让人帮妳料理人生大事,妳不觉得我们之间差太多了?」
「原来你这么在意这一点?你那么有学问,应该知道年龄不会成为男女相爱的障碍才对啊!」原来他如此守旧,她真的没有看错人。
「就算是吧,但那也是对相爱的两个人来说。到现在为止,我还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必要得跨过年龄这道藩篱?」他忍不住冷笑两声。
「只要你给我机会,别赶我走,我们一定能成为情人的!」说着她两颊浮起了两朵红云。
他微微颔首,闭起了眼,拇指撑着下巴沉思,半晌,眼皮掀开,目光难测的凝视着她。「妳了解男人吗?」
「唔--」她搔搔耳。「看是指哪一种?像我叔叔那种我就很了解,只有张阿姨那种傻瓜才会看上他。」
「嗯,那就是了解不多了。」他退开椅子,绕过办公桌,慢慢踱到她身边,勾勾食指头。「站起来。」
她依言直起身子,头顶只到他喉节的她仰望他有些吃力。「怎么了?」
「妳不了解男人,就直言说爱,妳能做到多少?我是一个男人,不是陪小女孩玩扮家家酒,看电影、吃饭、聊天兼傻笑的那一种,我或许满足了妳某部分的幻想,但杜蘅,妳能满足我的需要吗?我要的女人,妳明白吗?」阵阵呼出的热气,随着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拂在她前额,心跳愈来愈急速,她的笑容消失了。
「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为你做到。」她怔怔地看着他,那张不再严苛的脸,如她想象的,能散发出慑人的力量,专注中带着魅惑。
「我现在就告诉妳。」他两手陡地揽住她的腰,往他身上紧贴过去。
「不是吧?现在?在这里?」她上身往后拉,对他主动的亲近十分诧异。肖想的对象突然投怀送抱,还真要有点自制力才不会失控。
「是,在这里,不敢吗?如果我想,妳做得到吗?」他垂眸低语,右手抚上她的腰际,极具暗示地来回摩挲着。「妳有多喜欢我?」
「呃--不是不敢,是--有点怪怪的。」他在测试她吧?
这么严以律己的男人,会做出这种轻佻撩逗的举动,绝非管不住自己的荷尔蒙,且那深如刀刻的双眼皮下,漆黑的瞳眸里没有一点温度,斜扬的唇角有种看好戏的旁观意味,她虽非阅人无数,但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有的--他的心跟他的手是背道而驰的。